“什么?”艾德里安清脆地问。“你说你是精灵,要我带你去见那片土地的王。”萨特无力地笑了笑:“你告诉我,精灵不会饿、不会成长、也不会排泄……”“精灵不会。”艾德里安诚实地说:“人类会。”萨特又笑了:“你知道吗?在罗萨镇时,我曾经想过和你永远待在那里。”艾德里安眨了眨眼,似乎也在回忆那短暂的日子,思绪有些偏远。“你知道,在我半梦半醒时,我脑海中想的是什么吗?”萨特自问自答般道:“是那顶松鼠皮做的帽子。”艾德里安顿了一下,想起他刚得到帽子时那欢喜的心情。彼时的他们刚从世界的尽头走出,艾德里安未着寸缕。萨特猎了一些兔子,做成一件里衣,又用松鼠皮给他做了顶帽子。“你知道吗?那几只松鼠不知为什么,毛发都那么鲜艳透亮,每一只都红彤彤的——”萨特睁开眼,眼中含着厚实晶莹的泪珠:“那顶帽子圆鼓鼓又红彤彤的,戴在你头上,好看极了。”在从世界尽头回到人类城镇的路上,艾德里安一直戴着那顶红彤彤的帽子。他白得毫不真实,跟冰天雪地几乎融为一体,可那顶帽子衬得他十分有活力,十分可爱。“你总是走在我身后,有时,我会从后面看你的背影。”萨特嗓音平和,将那段记忆娓娓道来:“冰天雪地中,只有你的脸蛋和帽子是红色的,你的发丝像小猫的绒毛,柔软细腻,在日光下亮晶晶的。”艾德里安垂下眼,眼睫在月光下轻颤。“你知道吗,我的生活中很久没有过那么鲜艳的色彩了。在我半梦半醒想起它时,才明白那些画面早就深深地刻在我心里……”萨特嘴角轻扬,似乎回忆很甜蜜:“现在想想,反而是那段时间的生活像梦一样。”两人在山林间穿梭,冰晶如同露水,星星点点地落在枝头。偶尔跨过几条小溪,对人类身体还不熟悉的精灵偶尔需要他的帮助。遇到过不去的河时,萨特会将他抱起来;晚上两人靠在一起,头贴着头一同入眠。如今的样子,好像才是真正的现实。“和你在一起时我才真正活过。”萨特睁开眼,对上艾德里安朦胧而温润的视线:“我想我亏欠你太多。”艾德里安摇摇头,并没有接受他自责的说辞。“那顶帽子……”萨特模糊地说:“从罗萨镇出来后,好久就没见你戴过了……”两人一路颠沛流离,珍视的东西丢了又寻回来,丢了又寻回来,早不知是去过多少次。萨特从中生出一种怅然之感,艾德里安的帽子应当也是如此。“帽子在进人类城镇前就丢了。”艾德里安淡淡地说。萨特直起身,有些讶异:“是吗?怎么会,你从没叫我找过。”“你忘了吗,萨特。”艾德里安合上眼,平和而冷静地说:“我们路过一片陡峭的山,一阵风吹过,将我的帽子掀翻,吹到了山谷底下。”彼时,艾德里安跟在萨特身后,两人正艰难地爬上一座小山丘。萨特全神贯注,生怕山体滑落,又或是有魔物侵扰,只顾着看自己眼前的路。哪怕是回过头来,也不过是为了搭艾德里安一把。一阵不大不小的风袭来,吹翻了艾德里安的帽子,它在肩上滚了一下,然后如同一只小鸟,蹦蹦跳跳地就落了下去,无影无踪。艾德里安看着它远去的画面,一时竟没有说一句话。这时,萨特回过头来伸手拉他,艾德里安将手搭上去,没有提起这事。“你从没和我说过。”萨特不可置信地说:“你应该叫我捡回来。”艾德里安点点头,不甚在意地说:“风带走了它,你也忘了,不是么?”风带走了数不尽的思念,无论是物件、家人、过去与那条手臂,消失后,最终只有爱他们的记忆留下。留在萨特脑中的只不过是艾德里安戴帽子的画面,红彤彤、圆鼓鼓。如此纯粹,如此充满爱意,如此极致单纯的情愫——仿佛爱他的瞬间才值得被铭记,萨特恍然大悟。萨特伸出那只仅有的手臂,重新将艾德里安揽进怀中。艾德里安伏在他胸口,呼吸吐出的气又轻又软,像一片小羽毛。“你的手臂……已经不能恢复了。”艾德里安的嗓音很轻,仿佛已经精疲力尽:“禁忌魔法带来的诅咒蔓延到你的半边身体,越是想使用它们,越是会被它们吞噬。”“我知道。”萨特哑声说:“没关系,艾德里安。”艾德里安伸出指尖,轻柔地摸了摸断臂的边缘,黑晶的热度已经退却,冰凉的触感随着指尖传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