逝川的瞳孔骤然紧缩。是遥岚。却不是他记忆中的遥岚。他身上那件熟悉的天蓝色长衫被漫天纷飞的枯枝划破,暗红的血色蔓延其上。一头如墨的长发狂乱地飞舞,往日澄澈的眼眸里只剩下了燃烧着疯狂与毁灭的赤红。红色的灵力暴走四散,他似乎承受不住身体里的某种变化,正在无差别地攻击四周。“岚公子!”遥岚没有任何回应,似乎并不能听见他的声音。逝川眉头紧蹙,握紧了手中的双雁。双雁发出凄厉的嗡鸣,剑刃上,暗金色的符文疯狂流转。他正欲上前,却忽然一顿。一股清冽如同寒泉、混合着灵魂与忘川水气息的奇异香气,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。这香气瞬间冲淡了空气中狂暴的法场,连震耳欲聋的灵力轰鸣似乎都减弱了几分。逝川停下脚步,冷冷地回过头去。不远处,一个红衣女子好整以暇地站在树下,被黑色布条遮住的双眼定定望着他,正勾着唇笑。在她身边,冥女不知如同守卫一般护着她。“目盲,花妖,原来如此。”逝川下巴微微扬起,“尊驾便是醉笙林之主吧。”花瞳笑意盈盈:“正是。”“这都是你的杰作?”逝川眯了眯眼。“做什么那样看着我。”花瞳额头上的彼岸花印记一明又一暗,“你这样会让本尊觉得,会随时被你杀掉。”“林主说笑了,”逝川面无表情,“我等不都已经是您的囊中之物了吗?”花瞳一笑:“先不急着阻止遥岚,醉笙林一时还禁得住他折腾。此处不是讲话之地,小鬼王,我们先换个地方。”花瞳看似强势,但真正有能力掌控全场的,其实是她身后的冥女。醉笙林已经封了,左右逃不出去,逝川便收了剑,跟在了花瞳身后。路过冥女时,他微微偏了偏头。“慕容影?”冥女抬了抬半阖的眼:“谷主大人。”这便是默认了。逝川看着这个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女人,没有说话。曾经的生死之交是真的,滔天的恨意也是真的,再面对她,逝川只觉得由内而外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对于遥岚来说,这种感触应该更深吧。他垂下眼,不再去看他。花瞳引着他来到了醉笙林中心的那处石室,地面上的震动渐渐远去,四周安静了下来。“关于遥岚的情况,你且不要担心。”花瞳边走边道,“本尊的灵源多年来一直被封印在他的体内,眼下被调动出来,他一时承受不住罢了。”松兰当年取走了灵源后才发现,由于花瞳的惨死,灵源中蕴含了极为深重的怨气。松兰和卓真想尽办法,却只能压制这些怨气,而不能消解。更糟糕的是,随着松兰体内胚胎的孕育,那灵源渐渐地和他们的孩子融为了一体。伴随着遥岚的降生,灵源彻底与松兰分离,进入了那婴孩的身体。松兰不知道这些怨气会不会给孩子的神志和心性带来影响,便舍出自己所有的灵力,为他设下了一个强劲的封印,将灵源压制在了遥岚体内。自此,遥岚既不能动用灵源的力量,也不会受到太大的负面影响。多年来,卓真一直刻意引导遥岚,培养他淡泊无争的心性,所为的正是让他能不被体内的怨气蛊惑。遥岚向来表现得与常人无异,这让卓真心感慰藉。可他渐渐察觉,他们对遥岚的引导,似乎有些矫枉过正了——以至于他对七情六欲、是非曲直都变得格外迟钝。卓真在经过反复思考之后,决定将遥岚送往人界,去实打实地经历一番风雨。这一决定直接地改变了遥岚的命运,他前脚投生到陈景身上,花瞳后脚就找上了他。花瞳用尽各种办法,想要解开鲛女在遥岚身上留下的封印,却只能使其微微松动。若要彻底解开禁制,必须由内而外进行引导。花瞳最先想到的办法是利用巫牌。彼岸族世世代代守在忘川尽头,是灵魂投胎转世的最后一道关卡。他们在此修复破损的灵魂,修正错乱的命运,而巫牌便是族中常用的法器。直到彼岸族覆灭后,巫牌才流转到了冥界。衰,疴,疯,孤,舛。“舛”,顾名思义,中了这张牌的人会诸事不顺,坎坷不断。花瞳将这张牌种在了陈景身上,又留冥女在他身边,时刻关注着他命途的走向。陈景因此背上了旁人口中所谓“天煞孤星”的命格。“但可惜的是,本尊好不容易等那孩子走完了一生,他却回到冥界,忘却了前尘。”花瞳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,“功败垂成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