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九与他吵了半日,口干舌燥,正喝着茶,听到此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:“还早着?”她声音都有些发抖,“他们几个哪个是好相与的?长长久久纠缠下去,我就是神躯也被磨成渣了。”老头一愣,随即眉头一皱:“我不管,反正他现在把自己关在回忆里,一刻不出邪气就暴涨一分,待到邪气充盈之时,又将清浊失衡,善恶错序,你既司掌万象定衡,到那时你又待如何?”万事有轻重之分,像这种事定不能放纵不管,惹出事来叫天下受苦。华九一咬牙:“行,趁着照星不在,抓紧把事了了,既然劝说无用,我就过去把他打一顿,打服了便是!”说干就干,她是神仙,一缕魂魄要进入梦境不难,但邪神的梦境也没那么容易,好在段升说要见她,就不会难为她。华九七拐八绕,他的记忆里,大多有她,甚至到了最后,只有她。华九最后在一处山峦停住脚,段升背对着她站在山壁之前,旁边就是波光粼粼的清净潭。这地方……正是她一时不慎,孽缘之始。“我以为你不会管我了。”他转过身,竟仍是前世时的装扮与模样。华九低头一看自己,与他一般也是上辈子的样子。“跟我出去。”段升不动,冷笑道:“任我死了,魂魄消灭了就是,你左拥右抱快活得很,还管我干什么?”华九翻了个白眼:“你要死也出去死,别污了这块地。”段升忽而一笑:“你也觉得这里美?这山石嶙峋的,有什么美的,美的只是记忆罢了。”他站在那里,高处、池边一簇簇桂花盛放,美得很也香得很,偏偏树下的他,寂寥萧瑟。段升摸着一处山石,其上剑痕累累,他声音幽幽:“那天之后,我夜夜都会到这里来等你,我等了好久,一次也没见到你,我恨自己,便在这里一次一次练剑,劈树砍石,倒是苦了它们。”华九皱眉,这模样,这话里的意思,无不是在说她占了他的清白又不肯认账了:“那日我的确酒醉恍惚,但…”虽说说起来有些羞臊,好在回忆之中更无他人,把话说明白了也好,“酒醒之后我并没有不认账,只是当时封印旭焱灯事急,你又总是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,我便想封印完了再同你说,可后来那些正派攻过来,我也死了,人死灯灭,还有什么可说的?”段升眼睛一亮,已走到她近前:“你当时想跟我说什么?”华九往后一躲,却被他扣住手腕:“你躲什么?怕我吃了你么?”华九道:“我没躲,只是觉得上辈子的事情,今日再说也没什么意思。”“有意思没意思的,你且说来。”华九咬唇瞪他,不肯开口。段升竟笑了,他摩挲着她的手腕,轻声慢语:“我猜你想说,你喜爱我,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,对不对?”虽不中亦不远矣,她那时于情爱也是懵懵懂懂,但若对他没有心思,也绝做不出那些事情,只不过以为他恨她至深,不愿勉强罢了。段升看她不说话,知是猜中了,兀自欢喜不已,可随后又生起气来:“你被正派所害,我痛不欲生,上天下海寻珍抢宝誓要复活你,可你悄悄转生弃了我,与那金翅移情别恋?”华九不认:“这怎么算移情别恋?死了便是一了百了,万事皆休。”“一了百了?那我怎么办?”段升红了眼,声音一哽,他伸出手臂,上面斑斑点点全是伤疤,“不止手臂,我全身上下皆是如此,我做了好多次,好多次复活阵,次次找不到你的神魂,阵破而爆,我每每都想,炸死我算了,可偏偏我还得孤独地活着,我生不如死,你却左一个弟弟,右一个师兄,早把我抛诸脑后了!”“你比陈世美还要可恶。”他越说越恨,一口咬住她的脖颈,呼吸滚烫地扑在她颈间,烫得她一激灵,“你光可怜他们,那我呢我可怜不可怜?”疯了,华九推开他,这话越说越说不明白,抓着他就要往外走。段升不肯,她以手做刀劈了过去,两人就在段升的回忆里打了起来。过了几招,华九竟落入下风,待明白过来,已是晚了。大意了,这是他的回忆结界,自己怎么可能占到上风?这时她旋身一跃,腰间突然一紧,居然被段升拽住了腰间束带。两人同时失了平衡,跌进一旁的清净潭。清净潭不算深,段升很快站起来,正撞上华九同样狼狈地起身,乌黑的长发浸在水中散开。水波正至胸肋下方,衣衫尽湿,又被他扯开了束带,半遮半掩湿漉漉地贴在身上。段升眉峰沾着水珠,喉结在月光下滚动:“你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