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连几天吃不下睡不着,闵瑾砚整个人瘦了一大圈,两腮就剩皮包骨头。三火看在眼里,什么也没说。“闵老板,给他翻个身,得换药了。”陈唐九醒来之后,脑子不灵光,身子也不灵活。也是,身上那些伤横七竖八的,像是要把他给活活切碎了,闵瑾砚都想象不出,他是怎么活下来的。当时在忘川的时候,他居然还能跟自己谈笑自如。他的那些伤口不流血,自然也就像是永远不会愈合。三火知道原因,却不知究竟该怎么办,只是每天给他裹伤换药,希望有朝一日他这个木偶能重新长出血肉。闵瑾砚起初每天都问他,问陈唐九什么时候能好,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回保定城,他总说不知道,后来,闵瑾砚就不问了。对这些玄门的事,他现在接受得非常好。今天三火主动说:“今夜月亏,我帮你改命,完事之后,你就回保定城去吧!”闵瑾砚怔了一下,下意识按住始终贴身揣着的那块硬邦邦的石头,摇头:“不行,我得帮你照顾小九。”“你帮不上,他这样子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,连我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。”“没关系,我给你打下手,我不能把你们扔下,那我闵瑾砚成什么了!”三火不语,由他去了。夜晚,月黑风高,县城道路上空无一人,连醉鬼都嗅到了不祥的气息,在家猫着不出门。三更锣响。三火把下午买来的祭品样样数数摆在院子当间儿,这些都是寒星鸠事先教的,待会儿祭天的祷辞他也背得滚瓜烂熟。他生平最不爱死记硬背,这回为了闵瑾砚,也是拼了。院子里燃着蜡烛,照亮了三火他的面庞。他满面肃穆地进行着寒星鸠指示的流程,丝毫不敢懈怠。被他感染,闵瑾砚端坐在石桌正中央,心里“噗通”、“噗通”,跳的好像是在打鼓。恐惧来源于未知,他不知道待会儿自己会面对什么,三火也不知道。最近三火不知道的事太多了,但他仍然是那个处变不惊的三火,让人心安,仿佛把一切都交给他,到最后总会平安无事。面前摆着张无聿用命换来的石头,三火的咒语结束,不知受什么催动,它慢慢从中间裂开,化成齑粉。那一瞬间,闵瑾砚的心蓦地空了一块,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,永远离他远去了。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,粉末被吸入鼻子里,火辣辣的疼。他痛苦地倒下去,掐着自己的脖子,虚弱地喘息。三火按着他的身子,安慰道:“没关系,这是正常的,走过这一劫,你的命就改回来了。”“命改回来了……又有什么用……咳咳——”闵瑾砚一阵剧烈咳嗽,声音嘶哑地喃喃道,“就算改了命,我大哥,也回不来了……”三火难过地皱了皱眉头,眼看他眼皮一点点合上,又听他说:“张无聿……也回不来了……”把闵瑾砚送回屋,三火脱力似的叹了口气,回了自己和陈唐九的屋子。陈唐九平躺在床上,眸光闪亮地望向窗外的漆黑天空。“今晚是月亏之夜,你的心愿,我帮你完成了。”他牵起陈唐九的手,感受着掌心的冰凉,“我想回保定去找吴大帅,不知道你的身子撑不撑的住。”过了好半天,陈唐九才把目光转向他,说:“撑得住。”三火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头:“我再想想。”陈唐九凝视他半天,问:“你,要我的魂,还有用吗?没用的话,就别管我了。”三火的眼眶一下红了,俯身贴住他的面颊,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样子:“怎么会没用呢,别乱想,不会丢下你的!”陈唐九说:“正事,要紧。”三火强忍着哭腔笑了一声:“你不就是正事吗?”-一个月后再回到保定城,已经入了冬。去时一队百余人鲜衣怒马风风光光,回来时只有一架算不上豪华的马车,车夫是位破衣啰嗦的老人家。他操着浓重的黔贵口音,碎碎地唠叨着:“要知道你们北方这么冷,说什么我也不出这趟差,给多少钱都不出!”他拿出了最后的衣服,可被北方大平原的寒风一扫,立刻就瑟瑟发抖,根本扛不住。闵瑾砚从车里探出头,塞给他一把银元:“真对不住,哪知道这才冬月就快下雪了,眼瞅着进城了,您老人家辛苦了,找个裁缝铺添身衣服!”封口费还是好使,车老板不吭声了,只是闷头把马鞭子甩得飞快。陈唐九有气无力靠在三火肩头,半合着眼,心情很不美丽:“我说闵老板,钱不是那么霍霍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