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遭围观的镇民时不时拍手叫好,气氛热烈。京容与见状笑道:“此等民间风雅之事,被我们赶上了。”祝奚闻言挑眉:“既来了,不如咱们也凑个趣如何?”没等宁鸢他们回应,他大步上前,朝那几位老者抱拳行礼:“各位,在下等四人途经贵地,见此盛会,甚是仰慕。不知可容我们旁听,与诸位一道曲水流觞、坐而论道?”为首的一位老者抚掌笑道:“旅人有兴致,自当欢迎!正好人多更添热闹,几位请坐!”众人闻言纷纷让出位子,请宁鸢几人入席。一旁少女赶忙奉上几只空杯,斟满清酒。宁鸢随京容与等一起道谢落座,选了溪边一块青石坐下。潺潺水声贴耳,酒香混着桃花香气拂面,不禁让人心神一畅。酒杯依次在弯曲的溪水上漂流,在谁身前停下,便需即兴吟诗或阐述心中所感,以言志趣。已有几轮下来,人们吟诵的多是赞美春光、感怀家国的诗篇。宁鸢静静聆听,只见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昂首念道:“乱离年月伤心事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”那尾句“桃花依旧笑春风”引得旁人连连称赞,说是在劫后余生中仍能见桃花绽放,正是上天垂怜。一曲饮尽后,众人将空杯重新放入溪中,任其漂向下一个人。不多时,一只雕花酒觞顺流而下,滴溜溜转了几圈,缓缓停在京容与身前。四座登时安静下来,许多期待的目光投向这位气宇轩昂的女子。京容与略一沉吟,端起酒觞仰首饮尽,朗声吟道:“上善若水济苍生,虽千万人吾往矣!”“妙哉妙哉,短短两句,善道如水,润泽万物;掷地有声,豪气干云!”“女侠心怀仁道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!吾等佩服!”“好!”人群中不知谁率先鼓掌叫好,随即满座皆赞。那几位老者连连颔首,赞叹道:“博闻强识,胸怀悲悯,真乃女中豪杰!”京容与面露些许赧然之色,谦逊道:“前辈过奖了,在下惭愧,只望尽绵薄之力,扶济一二罢了。”但她眼中坚定光芒不减,宁鸢瞧在眼里,心下微动。酒杯再次顺流漂远,众人的赞叹声犹未平息。过不多时,那酒觞打着旋儿晃悠悠,又停到了祝奚身旁。祝奚端起杯,一仰脖便饮了个干净,随即长笑一声,拍着膝盖站起身来。“在下才疏学浅,不会作什么雅诗,”祝奚眨眨眼,朗声说道,“倒是想起《逍遥游》里一句话——‘乘物以游心’,天地广阔,何其逍遥!”他随手拈起几片飘落的桃花花瓣,抛向空中,任由粉瓣在清风中打着转,散落溪水。“人生天地之间,譬如白驹过隙,忽然而已。”祝奚望着那一溪逐流的花瓣,悠然说道:“既人生苦短,何不快意而行?喝酒赋诗,畅叙幽情,于乱世中偷得浮生半日闲,岂不快哉!”说到得意处,他哈哈大笑,颇有几分狂放不羁。众人听得纷纷叫好,连声称“逍遥!”、“快哉!”。就连京容与也被他感染,露出难得轻松的笑意,摇头笑道:“你啊……”语气中尽是纵容。宁鸢瞥见京容与脸上的笑意,不由莞尔。祝奚对上京容与的目光,举杯示意:“夫人,且再饮一杯!”京容与无奈失笑,只得端起身旁新斟满的酒杯,同祝奚轻轻一碰,一饮而尽。两人对视而笑,情谊在无言间流转。正说笑间,下一只酒觞已经漂至时妄跟前。时妄低头注视那停在自己身前的酒杯,杯中清澈酒液微微荡漾,他的神情却仿佛未见一般凝滞。周围的喧声渐渐低了下来,有人轻声提醒:“这位公子,该您了。”时妄这才如梦初醒般回神,缓缓伸手将酒觞捧起。他没有似前两人那般痛饮,只是低低啜了一口,便放下了杯子。良久,他顿了顿,眼睫微垂,沉声吐出一句:“物固有所然,心固有所执。”话音虽轻,却清晰可闻。宁鸢心中一震,抬眸看向时妄。只见他神情黯然,那一瞬仿佛千言万语凝结于心而无法言说。他放下酒杯的手微微收紧,指节泛白,仿佛有什么执念也一并握在掌心。四下里一时静默。那领头老者抚须沉吟,喃喃重复:“好一句‘心固有所执’!”众人这才回过神来,若有所思地点头。有人低声道:“物有本性,心有所执,公子此言,真真是红尘客。”祝奚却皱了皱眉:“这算哪门子道?人都说破执,你却……”他见气氛有些凝滞,忙住了口。宁鸢仍望着时妄,只觉方才那几个字从他唇边溢出时,带着淡淡的惘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