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就这样平安地过下去,几十年后,罗渊应该能够突破出窍期,顺利出师,成为和雷音长老平起平坐的宗门长老,然后顺理成章地卸下大多数俗务,专心求仙问道。然而虞栖梢这个变数毫无道理的突然闯入了罗渊的生命,将从来勤勤恳恳、全然无辜的他,卷入了仙魔两道的仇怨之中。虞栖梢从这些记忆中看到了一个刻苦努力且对身边人友善的罗渊,可这样好的一个人,他大有可为的光明前程,只因自己的一念之差,就全被毁了。愧疚将虞栖梢席卷,所以他才会这般放心不下,一定要来亲眼看看罗渊的现状,还不知不觉留了下来,陪他整整三个月。纵使搜魂时虞栖梢已十分小心,但还是出现了意外,除了记忆之外,罗渊还失去了所有的修为,连灵根都被搅碎,永远无法再次修炼。这就意味着他的生命从现在开始,就变得和凡人一样短暂脆弱,不知何时,死亡就会降临在他身上。虞栖梢心里酸酸的。这个人现在既然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,那从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,自己会保护他,把欠他的还给他。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虞栖梢的思绪。罗老爷搓着手站在门外,表情恭敬到有几分害怕,对屋里喊话:“明日就要开始打造别院的家具陈设了,晚辈来请示老祖,对家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和偏好呢?我好交代下面的匠人按照老祖的意思去做。”虞栖梢伸长脖子看向门口,罗渊却仍然对外界其他人的动静没有任何反应,依旧盯着虞栖梢。虞栖梢只好从罗渊的腿上飞下来,凭空变回人形,对罗渊说了句:“我去和他说说。”罗渊的情绪随之变得有些低落,他不喜有人打扰他和小乌鸦的相处。虞栖梢突然打开门,把罗老爷吓了一跳。看着出现在眼前圆脸圆眼睛看上去温和软弱的少年,罗老爷却是吓得面色发青,半点不敢怠慢,点头哈腰,殷勤地叫他“仙君”。罗老爷到现在都记得这个少年第一次出现的那天:看见罗渊住在那阴暗的、充满了尘土气息的偏院里,少年发了一场大火,一脚踏碎了那本就破败院落的地砖,紧接着一片熊熊烈焰从他脚下升起……总之直到现在那个院落还在整修,地面是全废了,必须重新烧制青砖铺上。房屋的墙也烧黑了,窗棂烧坏了,屋里的家具也只剩个灰,全部都要重新建造。还是神霄宗的仙君讲道理啊,只是碎了他一个瓷瓶。当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。罗渊原本住的院落被烧毁,罗老爷迫于虞栖梢的淫威,不得不和夫人一起搬到长子的院落,借了一间屋子,挤一挤,把自己的大院子腾出来。于是罗渊搬进了罗老爷的大院子,住得宽敞又舒坦。罗老爷这段时间天天跑去盯别院的修建进度,原因无他,实在是他太想赶紧把罗渊这尊大仙挪走,住回自己的院落。虞栖梢不知道罗老爷丰富的内心想法,他只淡淡嘱咐了一句:“家具全用上好的桃木,至于陈设,你看着安排,只别太寒酸。”“是是是,晚辈一定办好。”由于罗老爷现在一看见虞栖梢就会想到自家那毁掉的院子,想到自己和夫人只能挤在紧巴巴的小屋子里,想到家里平白多支出去的上万两银子……再想下去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厥过去了,于是说完事情便立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。罗老爷的到来提醒了虞栖梢一件事——别院已经要修好了,罗渊将要有自己新的安身之所,而三个月期限已至,他也是时候该离开了。虞栖梢转身回到屋内,罗渊见到他就笑了起来。“想出去散步吗?”罗渊问。虞栖梢没说话。罗渊思索片刻,又问:“那我继续教你下棋?”虞栖梢摇了摇头。罗渊有些苦恼了,最后提议:“我们去街上买些好看的话本回来?”“罗渊。”虞栖梢忽然开口,“我该走了。”话音落,周遭忽然变得极为安静,能听见窗外小鸟叽叽喳喳,拍打着翅膀最终飞离枝头的声音。罗渊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,他像是没有听清楚,沉声问:“什么?”虞栖梢知道他肯定听清楚了,不过是不愿意接受自己要走而已,别过眼,有些心虚地解释起来:“我还有要事在身,必须要走。刚才罗老爷过来告知,替你修建的别院很快就会竣工,到时候你和他们分开住,能自在很多。等我一有空,就会过来看你。”“哗啦——!”桌上由罗渊亲手一点一点精心搭建的小窝又被他亲手推翻在地,各色宝石绽开散落一地,还有一枚绿色的石头因为太脆,跌成了无可挽回的碎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