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绢,缓缓覆住江淮官道。
沈砚舟勒住缰绳,胯下白马打了个响鼻,蹄铁踏过路面凝结的血痂,出细碎的咯吱声。
囚车在队伍中央,木轮碾过碎石,锁着王福的镣铐时不时碰撞,出沉闷的叮当声——那声音此刻像根刺,扎在每个护卫心头。
“殿下,前面是落马滩,两岸都是峭壁,得小心。”
侍卫副统领林峥催马上前,声音压得极低。
他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,那是昨夜火攻时被烧伤的痕迹。
一百人的精锐队伍,如今连伤员算上只剩五十八人,箭矢箱早已见底,不少侍卫的佩刀都崩了口。
沈砚舟颔,目光扫过队伍。
最年轻的侍卫小周才十三岁,脸上还沾着未洗的血污,握刀的手微微颤,却仍努力挺直脊背。
他想起出前,小周的母亲拉着这孩子的手,塞了块平安符,说“殿下是仁君,跟着殿下,娘放心”。
心口骤然一紧,却很快被更深的冷意覆盖。
“传令,”
他声音平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盾牌手列双层阵,护住囚车两侧;弓箭手换短弩,每人备三支穿甲箭,瞄准峭壁上方;”
“斥候带两人,先去滩头探查,若有异动,以哨箭为号。”
命令迅传下,队伍像一条紧绷的弦,缓缓驶入落马滩。
峭壁上的野草在晚风里晃动,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。
沈砚舟握着剑柄,指腹摩挲着剑鞘上的缠绳—。
那是莹儿离京时亲手为他缠的,说“剑柄滑,缠上这个,握得稳”。
突然,一声尖锐的哨箭划破空气!
“小心!”
林峥嘶吼着扑向沈砚舟。
几乎同时,峭壁上滚下数十块磨盘大的礌石,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队伍。
盾牌手齐齐举盾,“嘭”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,最前排的两名盾牌手被礌石砸中,连人带盾碾成肉泥,鲜血顺着盾牌的缝隙往下淌。
“放箭!”
沈砚舟拔剑,剑光在暮色里划出一道冷弧。
弓箭手齐齐扣动扳机,短弩箭像暴雨般射向峭壁。
几声惨叫传来,黑影从峭壁上滚落,却是穿着黑衣的死士——他们竟藏在草丛里,连呼吸都压得极轻。
可死士的数量远预期。更多黑影从峭壁两侧的密林中冲出来,手里握着弯刀,嘴里咬着短匕,疯了似的扑向囚车。
一名死士绕过盾牌阵,直扑王福,刀尖眼看要刺中囚车的木栏,小周突然扑上去,用身体挡住刀尖。
弯刀穿透少年的胸膛,小周咳出一口血,却死死抓住死士的手腕,嘶吼着:“殿下快走!”
沈砚舟目眦欲裂,剑光一闪,斩断那死士的脖颈。
他扶住倒下的小周,少年的手还攥着那块平安符,气息微弱:“殿下……别让我娘……失望……”
“孤不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