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大地都在战栗,仿佛有无数柄重锤在地下疯狂敲击,城墙上的青砖簌簌掉落粉尘,城垛缝隙里的枯草被震得来回晃动。
二牛死死抓着冰冷的城垛,指节嵌入砖石的纹路里,整个人几乎探半个身子出去,脖子伸得老长,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晨雾笼罩的前方。
前方,那雾霭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,由下至上翻涌着浓厚的烟尘,黑黄色的尘柱直冲天际,将朝阳都染成了浑浊的暗红色。
“来了”
二牛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,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
那烟尘里裹挟着的腥臊气越来越浓,混杂着若有若无的嘶吼声,像一张无形的巨网,正朝着黄冈城缓缓收拢。
他猛地回头望向城内,心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主街上的人潮依旧混乱不堪,几个富户的马车横在路中间,家丁们还在拼命往车上塞着箱笼细软,把本就狭窄的通道堵得水泄不通。
衙役们挥舞着水火棍抽打,却只能勉强维持住一丝秩序,至少还有半数百姓挤在城门内,哭喊声、叫骂声隔着城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二牛死死地咬着牙,腮帮的青筋显现,他知道,若是此刻转身撤离,以他们羊患营这等精锐,或许能够避开这群妖怪大军,逃出生天。
可是一旦他们走了,这城中滞留的数十万百姓,定然会成为那群妖怪口中的待宰羔羊。
那可是数十万条生命啊!
二牛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。
他虽然是普通农户出身,读的书也少,不懂得什么大道理。可他本性善良,加上在羊患营的这段时日,受到了羊患营上下的感染,使得他更清楚明白身为一位军人,他必须该有的担当。
正因为如此,此刻要他丢下一城百姓独自跑路,他实在是做不到!
可转头看向身边的一个个弟兄,他又有些不忍,难道真的要让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,都陪着自己死在这里?
内心的挣扎像两把刀在他的心口反复切割,二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
就在这时,他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转头一看,只见十七小队的弟兄们正齐刷刷地望着他,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惧色,可眼神里却没有半分退缩,反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。
年纪最小的小冬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强装镇定地笑了笑,只是声音里的颤抖藏不住:“队正,咱羊患营的口号是啥来着?我这脑子,突然有点记不清了”
二牛微微一怔,还没等他开口,身旁的弟兄们突然齐齐往前踏了一步,沙哑却洪亮的吼声震得城墙上的瓦片再次掉落:“羊患营!死战不退!”
“死战不退!”
小冬子也跟着嘶吼起来,涨红的脸上满是少年人的倔强,刚才的颤抖荡然无存。
这声呐喊像一道惊雷,劈开了二牛心中的犹豫,也替二牛做了决定!
“好!”
二牛猛地一拍城垛,大吼一声。紧接着,他双腿一并,声音陡然拔高:“羊患营,第十七小队听令!”
“到!”
一百道声音整齐划一,没有半分拖沓,震得城楼下的混乱都瞬间停滞了一瞬。
百姓们纷纷抬头望去,只见城墙上的甲胄齐全的汉子们个个昂挺胸,朴刀在朝阳下泛着冷光,明明只有一百人,却透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