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里的笙气越清,脚下的土就越润——鼓丘的黄土地刚落在身后,路畔的酸枣丛便换成了丛生的水竹,竹根旁积着浅溪,溪面上飘着的缠气比鼓丘柔了三分,指尖稍近,就觉出股绕人的滞意。吴仙握着念归幡往前走,幡尖的星纹褪了深褐,竟染了层淡绿,映得身前的溪光都泛着清透,等绕过一丛垂落的竹枝,山谷的轮廓便撞进了眼帘——
这便是笙谷。谷里铺着青石板路,路侧的浅溪绕着青石笙架流,架上斜倚着支老竹笙:笙身是淡绿的竹料,十二根笙管断了三根,断口处凝着灰绿的缠气,像冻住的竹露;剩下的九根管里塞着枯竹叶,倒过来抖,叶屑里裹着细沙,簌簌落在石架上;笙斗上刻的“笙”字缺了“生”部的撇画,刻痕里缠着细如丝线的缠气,连“竹”字头的竖画都陷了道细沟,沟里渗着的燥寒比鼓丘的钝气更柔,裹着缠气缠在笙簧上,像把笙的清越气绕成了团。
念归幡往笙身探,幡面映出团淡绿的影——“笙”字灵缩在笙斗的竹缝里,比“鼓”字灵更柔,影边缠的不是黑褐雾,是裹着燥寒的灰绿雾,每动一下,竹缝里就渗出细雾,把影缠得更紧,连袖袋里沉劲土的厚气都透不进去,只让灰绿雾凝得更密了些。
吴仙刚要走近笙架,溪面突然“粼粼”动了——几只淡绿色的笙羽虫从竹枝上飞下来,虫翅上还沾着竹露,最大的那只叼着半片锈笙簧,往他面前停:“这老竹笙僵了九十年啦!以前吹笙的阿婆总坐在笙架旁,笙音能引着谷里的彩雀落枝、溪里的游鱼跃水,‘笙’字的绿光能把缠气都化了,连石板路上的青苔都跟着润——后来阿婆去寻阿爷他们,没人再来护笙,谷里的缠气裹着燥寒往上冒,先断了笙管,再锈了笙簧,最后连阿婆的旧笙哨都掉进溪里啦!”
另一只小笙羽虫绕着他的袖袋转,声音比鼓蚁轻了些:“我们试过用竹露冲缠气,可缠气太绕,冲散一缕又缠一缕,‘笙’字灵躲在缝里,连鼓的沉劲气都怕——你袖袋里的沉劲土,真能镇缠气?”
吴仙摸出袖袋里的沉劲土,先往笙管的断口上轻撒:土粒刚碰着灰绿缠气,就“簌簌”凝了层褐光,缠气竟慢慢停住,顺着笙管往下淌,露出淡绿的竹底色;“笙”字的刻痕颤了颤,陷在细沟里的“生”部露了出来,泛着极淡的绿光,像旧年笙音没散的清越。
“还得用涧底清露润笙簧。”吴仙又取出布包里的涧底清露,往笙斗的笙簧上轻滴:清露刚沾着锈迹,就“滋滋”冒起绿汽,锈屑慢慢化开,顺着笙簧往下掉,露出银亮的簧片;“笙”字灵的影颤了颤,缠在身上的灰绿雾松了半分,可没等影再往外飘,笙架突然“咔”地晃了晃——股更浓的缠气顺着溪面往上涌,瞬间裹住了笙身,刚停住的缠气又缠了上来,“笙”字灵的影往竹缝里缩得更深,连沉劲土化的褐气都被缠气绕得滞了。
“是谷底的缠气脉醒了!”笙羽虫急得直飞,“这脉每四十五年冒一次,专绕笙的清越气——得找阿婆的旧笙哨引气!就在溪底的青石下,哨子上有阿婆的清灵气!”
吴仙顺着笙羽虫指的方向蹲下身,指尖往溪水里探——刚触到两寸深,就觉出股熟悉的清透,他小心地搬开青石,一枚淡绿的竹哨露了出来:哨身缠着旧丝线,线纹里还沾着笙管的竹屑,哨口的弧度磨得光滑,显然是含了几十年润出来的。
他握着竹哨站起身,往笙斗旁轻贴:竹哨刚碰着笙簧,就化作缕清绿的气,顺着笙管往斗里钻;原本断了的笙管竟慢慢凝出竹节,嵌在笙管里的枯竹叶簌簌掉了下来;“笙”字灵的影被这股气裹着,终于从竹缝里探了探,缠在身上的灰绿雾被冲散了大半。
吴仙握着念归幡往笙架上轻靠,幡尖的绿星纹突然亮透——无数点清光落在笙身上,和沉劲土的褐气、竹哨的清绿气缠在一处,顺着笙管绕了三圈,竟在笙身外织了层淡绿的网。
网刚成形,笙斗的淡绿影突然“叮”地颤了颤——像被熟悉的清越唤着,一点一点从竹缝里飘出来,灰绿雾被绿光融尽,影身泛着透润的光,往笙斗的“笙”字刻痕飞去。
“叮——”
笙音突然响起,清越的声浪顺着笙谷往四周荡,青石板上的青苔跟着亮,竹枝上的彩雀跟着唱,连念归幡的星纹都跟着柔了几分;笙斗的“笙”字补了撇画,绿光顺着笙管往管口淌,裹着竹料的清越气,把谷里的缠气都染成了淡绿;掉进溪里的旧笙哨盒也“咕噜”浮了上来,顺着溪流漂到吴仙脚边,盒里还剩几枚新磨的竹哨。
吴仙刚捡起笙哨盒,念归幡的星纹突然往谷外亮——风里的笙气淡了,却多了股绵长的气,像木弦被轻拨,比笙音沉,比笛音柔。
笙羽虫们把笙哨盒递给他,又往他掌心塞了把竹簧粉:“这是笙簧磨的粉,能护笙的清越气!前面是琴台,那的老桐木琴僵了最久,燥寒裹着滞气——你拿着它,琴灵会认的!”
吴仙把笙哨盒和竹簧粉妥帖收进袖袋,握紧念归幡往谷外走。走到竹枝旁回头望,笙羽虫们正围着老竹笙轻碰笙管喊“再响声”,“笙”字的绿光顺着笙架往远处淌,淌过架旁的笙哨盒,淌过谷里的竹簧粉,像条凝实的淡绿带,一头拴着老竹笙的笙,一头牵着台外的路。
风里的琴气越来越绵长。吴仙摸了摸袖袋里的十五个布包,旧笙哨盒是轻的,却透着老笙的活——他知道,前面定有老桐木琴的字在等,等笙的清越融滞,等粉的透润破寒,等把僵冷的气脉,一点点焐活回来。
念归幡的星纹往琴台方向亮得更急了。吴仙踏着谷里的青石板往前走,袖袋里的竹簧粉轻碰着沉劲土,“沙沙”的响里掺了点清透,像在跟他说:“接着走呀……前面的字还等着醒呢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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