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里的砚气越醇厚,脚下的碎石就越沉——画屏峰的枫影刚落在身后,路畔的林木便换成了裹着墨痂的砚木,树干泛着哑黑的砚石色,每道木纹都像砚台边缘的刻痕,指尖轻叩,就觉出股一触就涩的沉劲。吴仙握着念归幡往前走,幡尖的金青灰绛四色星纹掺了丝墨黑,映得砚木的刻痕都泛着暗光,等拨开一丛凝着砚垢的枝桠,书砚溪的轮廓便撞进了眼帘——
这便是书砚溪。溪床的中央卧着方老端砚:砚台是百年端溪石所制,裹着层厚如墨痂的砚垢,垢色呈深灰,像在石面上凝住的枯墨;砚池早干得裂了纹,纹里渗着裹着燥寒的滞气,连风拂过都带着股涩意;砚台侧边的刻线描着“砚”字,缺了“石”部的横画,刻痕里裹的燥寒比画屏峰更沉,缠得也更密,把砚的醇厚气压得僵,连端溪石的细润纹都蒙着层灰垢,垢下藏着细如蛛丝的裂,一碰就往下掉带垢的石屑。
念归幡往老端砚探,幡面映出团墨黑的影——“砚”字灵缩在砚池的裂纹里,比“画”字灵更沉,影边缠的不是青雾,是裹着砚垢的灰雾,每动一下,裂纹里的滞气就往影里渗,把影裹得更僵,连袖袋里画霉粉的润气都透不进去,只让灰雾凝得更厚却更涩,像层刮不开的痂。
吴仙刚要走近老端砚,溪床的碎石突然“沙沙”响——几只墨黑色的砚石虫从石缝里爬出来,虫身形如迷你小砚,背上的纹像极了砚池的水纹,最大的那只叼着半粒碎墨锭,往他面前爬:“这老端砚干了一百八十年啦!以前研墨的阿爷总坐在溪床边,握着墨锭研砚时,砚池的墨能引着溪畔的墨羽蝶落石、枝上的砚露往砚里滴,‘砚’字的墨黑光能把燥寒都化了,连砚台的砚垢都跟着掉——后来阿爷去寻阿娘他们,没人再来护砚,溪里的滞气裹着砚垢往上堆,先干了砚池,再裂了石纹,最后连阿爷的旧墨锭都埋进砚石屑里啦!”
另一只小砚石虫绕着他的袖袋转,声音比画木虫更沉:“我们试过用砚露擦砚垢,可垢气太涩,擦净一块又结一块,‘砚’字灵躲在裂纹里,连画的润气都怕——你袖袋里的画霉粉,真能破垢气?”
吴仙摸出袖袋里的画霉粉,先往老端砚的砚垢上轻撒:粉粒刚碰着灰雾,就“沙沙”凝了层淡绛红,砚垢竟慢慢松了,顺着砚台往下掉,露出墨黑的端溪石色;“砚”字的刻痕颤了颤,缺了的“石”部露了小半,泛着极淡的墨黑光,像旧年研墨时没散的醇厚。
“可光有画霉粉不够,得用阿爷的旧墨锭引气。”最大的砚石虫突然往溪床深处爬,“墨锭就在砚台北边三尺的砚石下!是阿爷用老松烟做的,裹着他的沉气——我带你去!”
吴仙跟着砚石虫蹲下身,指尖往砚石屑里探——刚触到五寸深,就觉出股熟悉的沉劲,他小心地拨开石屑,一枚泛着哑光的旧墨锭露了出来:墨锭虽裹着薄垢,却仍凝着淡淡的沉气,轻擦一下砚台侧边,还能出细弱的“嗤”声,显然是阿爷当年常用的物件。
他捏着墨锭站起身,往老端砚的砚池旁轻靠:墨锭刚碰着石纹,就“嗡”地泛出墨黑光,沉气顺着砚台裂纹往石里钻;原本干裂的砚池竟慢慢润了,沾在池边的砚垢簌簌掉了下来;“砚”字灵的影被这股气裹着,终于从裂纹里探了探,缠在身上的灰雾被融散了大半。
吴仙握着念归幡往砚台轻靠,幡尖的四色星纹突然掺进墨黑——无数点金、青、灰、绛红、墨黑五色的光落在砚台上,和画霉粉的淡绛红、墨锭的墨黑光缠在一处,顺着石缝绕了三圈,竟在砚台外织了层五色交织的网。
网刚成形,砚台的墨黑影突然“嗡——”地颤了颤——像被熟悉的醇厚唤着,一点一点从裂纹里飘出来,灰雾被五色光融尽,影身泛着沉而不僵的光,往砚台的“砚”字刻痕飞去。
“嗤——”
墨锭研砚的轻响突然响起,醇厚的气浪顺着书砚溪往四周荡,溪床的砚垢跟着掉,溪畔的墨羽蝶跟着落,连念归幡的星纹都跟着沉了几分;砚台的“砚”字补了横画,墨黑光顺着砚台往石里淌,裹着老端溪石的醇厚气,把溪里的滞气都染成了墨黑;埋在砚石屑里的旧墨锭也“嗒”地滚,顺着溪床滑到吴仙脚边,锭身的薄垢已褪尽,老松烟泛着亮。
吴仙刚捡起墨锭,念归幡的星纹突然往溪外亮——风里的砚气淡了,却多了股劲挺的气,像笔锋落纸,比画音锐,比砚音活。
砚石虫们把墨锭递给他,又往他掌心塞了把砚石屑:“这是老端砚的石屑磨的粉,能护砚的醇厚气!前面是笔架峰,那的老狼毫枯了最久,燥寒裹着滞气混着笔灰,比书砚溪的砚垢还硬——你拿着它,笔灵会认的!”
吴仙把墨锭和砚石屑妥帖收进袖袋,握紧念归幡往溪外走。走到砚木旁回头望,砚石虫们正围着老端砚轻碰砚池喊“再研墨”,“砚”字的墨黑光顺着砚台往远处淌,淌过砚旁的墨锭,淌过溪里的砚石屑,像条凝实的墨黑带,一头拴着老端砚的砚,一头牵着峰外的路。
风里的笔气越来越劲挺。吴仙摸了摸袖袋里的二十五个布包,旧墨锭是沉的,却透着老砚的活——他知道,前面定有老狼毫的字在等,等砚的醇厚融散,等粉的沉劲破灰,等把僵冷的气脉,一点点焐活回来。
念归幡的星纹往笔架峰方向亮得更急了。吴仙踏着溪口的砚木往前走,袖袋里的砚石屑轻碰着画霉粉,“沙沙”的响里掺了点醇厚,像在跟他说:“接着走呀……前面的字还等着醒呢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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