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殿的喧哗热闹衬得老夫人愈沉默,唯有她沉寂多年的心脏,正“砰砰、砰砰”地加跳动,每一下都撞得胸腔紧。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滚烫的力道,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方才还透着病态惨白的面颊,竟被这股热流烘得泛起了久违的红润,连眼角的皱纹都似舒展了几分,可那双浑浊的老眼里,却盛满了惊涛骇浪。
她望着殿中穿梭的人影,耳边的喧嚣渐渐模糊,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反复冲撞。
这两次暗中传信的人,究竟是谁?
能在昭安伯爵府递消息,倒不算稀奇。
如今的伯爵府早已没了当年侯爵府的规整气派,府里剩下的不是趋炎附势的下人,就是没什么见识的旁支,府墙如同漏了底的筛子,谁都能探听些边角消息,谁都能塞些纸片进来。
可这宫里的门路,竟也能被人撬开。
买通宫女,将信悄无声息送到她手上,放眼京中,有这般能耐的人屈指可数,更遑论对方还将她藏了一辈子的心事,扒得干干净净。
之前,一路走到这大殿,那份激动早已被岁月沉淀出的冷静压了下去。
信里关于伯爵府的事,虽比外人知道得详细些,可府中变故本就不算隐秘,有心人稍作打听便能知晓,算不得什么稀奇。
真正让她心头震颤的,是信末那两句话,字字如重锤砸在她心上。
“您想不想为您的孩子报仇?想不想有所改变?”
报仇。
这两个字,她念了一辈子,念得齿间苦,念得眼底积满了血。
早年她还是侯爵夫人时,性子高傲如寒梅,即便见着庶出子女分走丈夫的关注,也不屑于用阴私计谋打压。
那时丈夫待她冷漠疏离,婆母也总嫌她不够贴心,动辄指责,无数次悔恨,若当初没应下这门亲事,昭安侯爵府也不会被她连累。
当年公公昭安侯本是想娶她这个老牌侯爵府嫡女撑门面,没成想不仅没撑起场面,反倒因她娘家迁怒丢了差事。
自此,整个昭安府上下都将她视作祸根,没一个给她好脸色。
偏偏她娘家那时候势弱,没半点依靠,只能在这深宅大院里孤立无援地苦熬。
后来老夫人察觉那些庶出子女的生母暗中筹谋,她才慌了神,试着布下计谋想护孩子们周全,可丈夫的心早已偏得没了踪影,再好的计谋没了主君和长辈们的默许,也不过是镜花水月。
那时的她,在偌大的侯爵府里孤立无援。
随着庶出子女一个个长大,她的孩子们反倒成了众人眼中的钉、肉中的刺,她便收了所有傲气,一门心思只想着保住孩子们的平安,保住他们能在府里多待一日。
可在这个男人为天、主君说了算的世道里,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妇人,又能护住什么?
她只能像护着火种的老妪,拼命用单薄的身子挡住风雨,把孩子们离开她的日子,一天一天往后面拖。
可该来的还是来了,她的孩子们,一最后连那个从未给过她半分暖意的丈夫,也闭了眼。
丈夫走的那天,她坐在灵堂角落,看着满堂哭哭啼啼的庶子庶女,心里竟生出一种彻骨的解脱。
那些让她揪了一辈子心的人和事,总算都离她远去了。
可她没料到,最后会栽在庶长子手里。
如今的昭安伯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。
她记得这孩子早年在一众庶子中并不受宠,连丈夫都对他淡淡的,是她瞧着可怜,时常悄悄接济些东西,帮他在府里站稳脚跟。
那时她想着,众人皆走,唯有这庶长子与她还算有些交情,帮他谋个伯爵之位,也好为自己的晚年寻个依靠。
可人心易变,尤其是权力染指之后。朝廷封伯的圣旨刚传到府里,那庶长子脸上的温和便荡然无存,转头就派了人,将她软禁在后院那方小小的天地里,断了她与外界的所有联系。
那时她被磋磨得狠了,也曾生出过鱼死网破的念头,大不了同这凉薄的昭安府玉石俱焚。
可每当这念头刚冒头,娘家弟媳便会带着东西登门,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说些家长里短,话里话外却都绕着“威远侯府不易”“一家子要顾全”的隐晦意思。
她怎会不懂?弟媳是怕她真闹起来,把威远侯府也拖下水。指尖的力道一点点松了,那点鱼死网破的狠劲,终究被“连累娘家”四个字压了下去。
是啊,孩子都没了,她若真闹得鸡飞狗跳,这些年忍辱负重的坚持算什么?
当初点头嫁进昭安府的目的,又算什么?
她渐渐断了念想,只想着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熬下去,直到闭眼的那天。
周围的笑声和议论声多了几分,老夫人猛地回神,她听的很仔细,凭借老牌勋爵世家嫡女的敏锐,她从那些捕风捉影的议论里,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。
心底那股预感愈清晰,这一次的传言,定与暗中给她递消息的人有关。
甚至,她已然隐约猜到了对方的目的。
或许,这一次,她真的能抓住些什么,为她那些早逝的孩子,也为她自己,讨回些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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