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王爷望着他眼底的郁色,轻声道:“身为男子,这般痴情的,倒也少见。只是裴家姑娘已离世多年,你不必总自怨自艾,苦苦困在原地。人,总归要往前看的。”
林文彦晃了晃沉的脑袋,定定看了七王爷半晌,才含混开口:“七王爷……也是因着往前看,才有如今的变化吗?”
七王爷神色未变,笑道:“正是,总不能自顾自地困住自己,永远停在原地,这般模样,对你在乎的人、在乎你的人,都是一种辜负,甚至是惩罚。”
这话像一块石子,砸在林文彦心上。
他怔怔愣了许久,眼眶忽然泛红,一行清泪无声滑落。他垂着头,声音哽咽:“我与衡娘自幼定亲,早认定她是我的妻子……虽不敢说有多痴情,可心里早已容不下旁人。更何况,此事本就是我林家不对!衡娘遭了那样的流言,林家非但不想着帮衬,只眼睁睁看着裴家将她推入深渊……”
他越说声音越轻,带着深深的自责,指节因用力攥着酒杯而泛白。
七王爷见状,轻轻叹了口气,温声劝道:“话不能这么说,你虽是她的未婚夫婿,终究未曾成婚,裴姑娘仍是裴家族人。裴家最重名声,能未将她直接了结,而是送进家庙,已是手下留情。要怨,也该怨裴家规矩森严,容不得半分差池。”
“规矩!规矩!哪来这么多破规矩!”林文彦猛地将酒杯掼在桌上,酒液溅得满桌都是,醉红的脸上满是愤懑,“都是爹娘生养的人,为何男子便能寻花问柳、恣意妄为,女子却要被这些破规矩捆得死死的?衡娘那般好的人,就因这些破规矩,白白丧了性命!到底是谁定下的!”
这番话带着酒后的狂言,若是落在外人耳中,定会惊掉下巴谁能想到。
身为礼部侍郎的公子,竟会说出这般“大逆不道”的话。
七王爷却只是静静看着他,声音平淡无波:“祖宗定下的。”
“祖宗定下的……就一定是对的吗?”林文彦晃了晃身子,眼神里满是迷茫与不甘,“前朝女子连抛头露面都不许,不也照样被废除了规矩?为何这些害人的规矩,就不能再有人站出来废除!”
七王爷依旧缓声道:“大庆的女子,比起前朝已算幸福得多。只是这三从四德,终究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,女子总要遵的。”
“谁说一定要遵!”林文彦猛地提高声音,醉意让他忘了顾忌,“谁说女子只能困在内宅相夫教子?那温尚宫不也是女子?她凭一己之力,做成了多少男子都办不到的事,立下那么多功绩,照样能精忠报国、为国为民!”
七王爷抬眸看他,语气依旧平静,却带着几分戳破现实的凉薄:“可正因温尚宫是女子,即便如今重病昏迷,朝堂上弹劾她的奏折仍没断过,那些人说她不守女子本分、干政越权,甚至就连你父亲林侍郎,先前不也递了弹劾的折子?”
“轰”的一声,这话像惊雷砸在林文彦心头。他浑身一僵,原本泛红的脸颊瞬间没了血色,晃悠的身子也定住了,只怔怔地看着七王爷,嘴唇动了动,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崔家的厅堂内,烛火通明却透着几分凝重。崔氏、温老爷、温昌柏端坐一侧,对面是崔老爷、王氏及京中清河崔氏一众族人。
崔彦站在人群靠前处,目光紧盯着厅堂上的高位。那里坐着一位头花白的老者,脸上刻着岁月的沟壑,正是崔家嫡系一脉的族老,也是崔老爷一直站队的崔家嫡系。
满室之人皆敛声屏气,目光不自觉地随着族老的视线移动,最终落在了崔彦身上。
族老面色沉凝,指尖轻轻叩着扶手,缓缓开口,“彦哥儿,你确定要这么做?”
崔彦却迎着众人的目光,胸膛一挺,重重点头,语气斩钉截铁:“回三祖父的话,彦哥儿确定!缇儿身上流着咱们崔家的血脉,她先前立下那些功绩,咱们崔家哪个没跟着自豪?如今她身陷困境,咱们作为他的血脉至亲,没有不帮衬的道理!”
族老听罢,眉头拧得更紧,重重叹了口气:“可她要做的事,一旦行差踏错,非但会连累族中子弟,更会毁了崔家百年积攒的名声!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满堂族人,语气愈严肃:“先前族里就有不少人不满你那外甥女的做法,说她抛头露面、干政弄权,是在玷污女子名节。清河崔氏乃百年世家,最看重的便是规矩与名声,这种有损门楣的事,绝不能容忍!”
厅堂内瞬间更静了,众人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。
崔老爷见族老面色沉郁,忙往前半步,语气恳切又带着几分笃定:“三叔,咱们崔氏可不是裴家那般迂腐的世家!您还记得裴家姑娘当年的事吗?裴氏就因几句虚名流言,硬生生断送了族中女子的性命,事后还被各世家暗地里讨伐,说他们苛待族女、不近人情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满堂族人,继续道:“再说大理寺每年受理的案子里,多少是因礼教束缚逼死女子的?若咱们也抱着女子需守死规矩的念头管家族,迟早会落得人心离散的地步,长久下去,家族怕是要走向败落!”
族老的脸色本就难看,闻言更是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崔老爷见状,话锋一转,语气缓和了些:“当然,咱们崔家绝不会走裴家的老路。您也知道,崔氏女子的名声在整个大庆都是顶好的,多少世家求娶崔氏女为妻?正因如此,在女子变革、地位提升这事上,崔家更该领头,既合情理,又能让其他世家高看一眼,这才是咱们崔家稳站世家之顶的法子啊!”
一旁的崔彦紧接着上前,对着族老拱手道:“三祖父,还有一事您或许没看透。如今朝堂上,陛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。若陛下不想提高女子地位,缇儿怎会坐到如今的位置,做出这么大的成就?这一切,都是陛下在背后默认的。”
这话瞬间吸引了族老的注意力,他原本紧绷的脸色稍缓,忙沉下心追问,语气满是郑重:“当真?这真是陛下的意思?”
素有“流水的皇帝,铁打的世家”之说,虽说崔氏是百年世家,不必过分依附皇室。可当今正熙帝治国几十年,历经风风雨雨却将朝政治理得安稳有序,手段之厉害有目共睹。
崔家即便根基深厚,也不敢轻易违逆这位老皇帝的心意,生怕行差踏错,被人抓住把柄连累整个家族。
崔彦重重点头,语气愈肯定:“孙儿怎敢欺瞒三祖父!正是如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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