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风卷着碎雪掠过草原,将最后一茬枯草压成金黄的浪。
三十里外的角拉边境,一群裹着破毡毯的妇孺正蜷缩在倒毙的骆驼旁——他们是从角拉王庭逃出来的难民,身后是角拉骑兵的弯刀,面前是大乾边军的狼牙箭。
“阿娘,我冷。”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把冻得紫的手塞进母亲怀里,母亲解下最后一块裹身的破布,裹住孩子的双脚,自己的指尖却渗出了血。
“快走!”队伍最前的老牧民挥着骨杖,声音沙哑,“再往南三十里,是草原王的牧场,他们会收留我们!”
这一日,草原各部的人都看到了这队衣衫褴褛的逃亡者。
三天后,斡难河畔的狼主帐。
喀落吉多单膝跪在毡毯上,用兽骨制成的酒勺舀起马奶酒,敬向帐中央的老萨满。
青铜烛台上跳动的火光,将他脸上的鹰形刺青照得亮——那是草原最古老的勇士印记。
“阿爸,角拉人屠了我们的牧群,烧了我们的帐篷,连老人孩子的喉咙都割了。”
年轻的部落领巴图拍着案几,青铜酒盏里的酒液溅在皮甲上,“我们要报仇!今晚就带三千狼骑,踏平角拉的王庭!”
帐下众人纷纷附和,铁器碰撞声震得悬挂的兽皮簌簌作响。
老萨满却摇了摇头,枯瘦的手指抚过膝上的《长生天图》:“巴图,你忘了三十年前的雪灾?那时我们饿肚子,是谁送来了二十车青稞?”
“你忘了十几年前的瘟疫是谁骑了七天七夜,给我们送来药粉。”他抬起浑浊的眼睛,“草原的规矩,不是以血还血。”
“是保护弱者!”喀落吉多突然开口,声音像淬过冰的刀,“大乾的边军已经封锁了南境,角拉的骑兵在北边烧杀。”
“这些难民要是死在我们草原上,长生天会怪我们见死不救。”他站起身,玄色大氅扫落案上的酒盏,“我要让所有草原人知道:喀落吉多的牧场,是难民的庇护所;草原的子孙,是草原的脊梁。”
帐中忽然安静下来。
巴图张了张嘴,最终垂下头:“阿爸说得对。可大乾边军不会放难民南下,角拉人更不会放过他们……”
“所以我们要主动接。”喀落吉多走到帐外,指着远处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黑点。
那是逃亡的难民队伍,“派一百辆勒勒车,二十峰骆驼,去接他们。每辆车上装三袋青稞,五张羊皮。”他转身时,鹰形刺青在风中微微颤动,“再让各部派出十名萨满,跟着车队。难民里有孩子,有老人,他们需要信仰的安抚。”
老萨满抚须大笑:“好!这才是草原的精神—我们不强求征服,但要让天下知道,草原的门,永远为苦难者敞开。”
大乾右北平郡,镇北将军府。
参军李肃盯着案头的军报,手指关节捏得白:“将军,又有五千难民涌入草原,喀落吉多的人在边境搭了帐篷,说要‘庇护’他们。”
镇北将军周放将佩刀往案上一磕,震得烛火摇晃:“好个喀落吉多!角拉人屠我边民,他倒装起慈善家!”
“不过也好,总比都死了好。”
他翻开另一本密报,目光落在“角拉细作混入难民队”几个字上,“更妙的是,难民里有角拉的商队。他们带着角拉的狼头徽章,装着角拉的羊毛。”
李肃凑近:“将军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放他们进来。”周放冷笑,“让喀落吉多的‘善举’变成他的坟墓。
等难民进了草原,我们就派轻骑绕到后方,断了他们的退路。至于角拉细作……”他摸出块腰牌,“让暗枭的人盯着,等他们和角拉王庭联络时,来个瓮中捉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