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此之后,史官秉笔直书,青史万行名姓,独独没了“褚元祯”三个字。“据悉,连日暴雨导致山体土壤饱和,17日夜间突发山体滑坡并伴随泥石流,冲击附近村庄,造成多名村民被埋,救援工作仍在继续……”“……此次雨量达暴雨至大暴雨级别,暴雨冲刷下意外发现一座古代祭台,目前已有考古人员赶往现场,初步断定祭台距今约400年,尚不明确此祭台的具体用途。”烈火焚身的痛感还在,褚元祯睁开了眼睛。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,日光穿透薄纱窗帘投进屋子,在雪白的墙上投下一圈光晕,打眼望去全是自己叫不上名字的物件,不仅叫不上来,甚至第一次见。褚元祯不知道这是哪儿,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,他低下头,恍然发现身上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服饰,服饰胸口的地方还有一行小字:xx大学第二附属医院。他瞪着那行小字看了一会儿,眉头拧成了个疙瘩——认识归认识,但是不理解。眼前这间屋子怪的很,泛着一股奇怪的味道,像极了仵作身上的味道。褚元祯掀开身上的被褥准备下床,突然听到“咔嗒”一声,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走了进来,女子看见褚元祯顿时眉飞眼笑,“哎呀你醒了!真叫王大夫说对了,这都好几天了,醒了就没事了,你的家属去打单子了,这就来,蔺先生——”蔺先生?蔺!褚元祯倏地抬起头。脚步声由远及近,片刻后,视线里出现了另一道身影。褚元祯保持着要起身的姿势,看着那道身影风一般冲过来,竟是一把将他抱住了,“子宁!”褚元祯后背僵硬,听着久违的“子宁”二字,缓缓扭头打量着眼前的人。这个人……当真是像极了蔺宁,像归像,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,长发削去,穿的衣裳也是莫名其妙,从头到脚像是变了个人。“子宁?你怎么了?你说话啊!”那人抱着他,又看向身后的白衣女子,“他怎么了?”“可能是刚刚醒,您先别急。”白衣女子上前,“我去叫王大夫。”褚元祯怔愣半晌,虚虚地抬起胳膊,呢喃道:“不是梦?”“不是梦!当然不是梦!你看看我,我是蔺宁啊,你还记得吗?我们——我们结过亲。”话音戛然而止,白衣女子听到这儿,非常识趣地离开了。褚元祯逐渐回神,确定了这不是在做梦后,开始重新打量眼前的人,从眉骨,到眼睛,再到鼻梁、唇角,一寸寸的看,一寸寸的摸。那熟悉的五官一点点落入眼中,与脑海里朝思暮想的影子重叠在一起,往昔蚀骨的念想全部化作指尖的温度,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。真的是蔺宁,褚元祯快要哭出来了。蔺宁由着他摸,差不多摸够了,再一次把人抱住,“我都不敢相信,我从电视上看到寻人启事,反反复复看了三遍,后来跑到医院一看,真的是你!真的是你!你是……是怎么办到的?”蔺宁说得语无伦次,褚元祯当然也没听懂,不过已经不重要了,他伸出胳膊回应着爱人的拥抱,轻声说道:“……五百四十九日。”“嗯?什么?”蔺宁没有听懂。褚元祯什么也没说,默默地把人抱紧了。自蔺宁离开整整过了五百四十九日,每一日都像一年那么长,每一日都痛到撕心裂肺,他想,这样的痛,他一个人来担就够了。以后,再也不会痛了。褚元祯住的是单人病房,床尾的病历单上写着蔺宁的名字,倒不是有意想炫耀什么,而是他这个人,在这个世界里,算得上一个“黑户”。这几日连日暴雨,褚元祯就是被暴雨“冲”出来的。这场暴雨实在是大,接连引发山体滑坡加泥石流冲垮了附近的村庄,人们在倒塌的房屋下面意外发现一座古代祭台,褚元祯就倒在祭台旁边。救援人员以为他是受灾村民,一道送到医院来了,来了才发现他无名无姓,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联系的亲属,无奈之下只好借助媒体寻人,被正在看早间新闻的蔺宁发现了。而蔺宁么,也是一个月前刚刚“穿”回来的,他记得自己后心中刀的事,记得自己在褚元祯怀里失了意识,再睁眼竟是在学校的医务室里,校医告诉他,他在上课时晕倒了,被学生们抬过来的。蔺宁浑浑噩噩了好久,终于接受了自己彻底离开大洺、重新回到二十一世纪的事实。可他也是彻夜难眠,他心里挂着褚元祯,甚至一次次回到老家,在坟头祈求老祖宗让自己再穿回去,无奈都失败了,心灰意冷之际,竟是让他看到了电视上播出的“寻人启事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