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中潜入天舟内部的宁乱离不再隐匿气息,拿鞭子“铛”的一声打烂门锁,提脚踹开铜门,扬鞭一卷,黑无常径直勒住了阵心老者的脖颈,骂道:“老匹夫,躲到现在够舒坦的啊,现在就给老娘把阵解了!”
见他不为所动,宁乱离又恶狠狠地一拽鞭柄,黑无常蟒蛇般“咔咔”缩紧:“你找死?”
詹尹却好似根本听不见她说话,双目紧闭,神识随法阵潜入地下百丈,与灵脉共鸣,痴迷地嗫嚅道:“就差一点了,就差一点……其形已成,只需要加上核,新、喀喀,新灵脉,就差一点了……”
宁乱离不知道吕不逢能把那魔修困多久,恨不得直接勒死他了事,又害怕聚灵阵崩溃,气急败坏地一甩长鞭,“嘣”地砸断了他一条胳膊,厉声喝道:“解阵!否则我叫你后悔从娘胎里出来!”
高空之上,被金线困于笼中的魔修叹了口气:“我本不欲为此。”
沈净知好不容易凑起罗青禾的肉身,试了四五种刺激神识的法术,都毫无反应,心急如焚时,突然察觉到她灵台内泛起一缕神识波动,登时喜出望外,正要掐诀再试,却脸色剧变,手臂一颤,失手将人重重摔落在地,出“咚”一声闷响。
那一缕波动并非罗青禾主动,而是有人在……抽取她的魂魄。
先是魂魄,再是灵气,最后是生气,世间生灵赖以生存的本源,全数被贪婪地蚕食鲸吞,舱内先前被控制的十余人无一例外,皆从人变为空壳,再变为一具青紫色的僵尸,密密麻麻的尸斑涨潮一般,眨眼覆盖了皮肤,沈净知呆愣地盯着罗青禾好似已经死去多年的尸体,不敢相信仅仅一个时辰前,两人还在随口开些不着四六的玩笑。
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,修道之人理应从容相待,可是生与死之间,若是没有老和病略作牵绊,便总觉突如其来,哪怕修士也不能免俗。
黑袍魔修吸干了十余名修士的生机,周身血气翻涌,面色都跟着红润了几分,好似醉酒一般,拂袖一震,八角牢笼金丝寸断,天女散花般迸裂四溅。
吕不逢如遭雷殛,喷出一口鲜血,身形踉跄,再也无法维持踏空之势,直挺挺地从空中栽下,跪倒在柳叶渡上,七窍已渗出了缕缕红丝。
“自讨苦吃。”
金丹破损伤及本源,吕不逢不死都算命大,不必担心他再来阻挠,黑袍魔修漠然从他身畔掠过,一眼也没有多看,八风蛟紧随而去,与失控的迦楼罗斗在了一起。
只见风蛟汹涌翻腾,如狂澜般将迦楼罗围困其中,龙影交错,攻势连绵不绝,迦楼罗起初还能勉强支撑,以翅爪与风蛟厮杀,然而很快便寡不敌众,两条风蛟找准时机,一口咬住它羽翼,剧痛之下,迦楼罗气势骤减,仰天长唳一声,金翅烈焰暴起三丈,试图振翅逃走。
可就在它即将突破重围之时,那条盘踞于低空、浑身覆满石甲的地风蛟猛然冲天而起,长尾一甩,山岳倾颓般沉重的一击狠狠抽在它的脊背之上!
“轰——!”
迦楼罗凄厉尖啸一声,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坠落,黑袍魔修周身煞气冲天,飞快地掐了个诀,十指如钩,一寸寸合拢双掌,迦楼罗拼命撑开金翅试图抵抗,却听“嘎嘣”一声闷响,巨梁般的翅骨竟然硬生生折断了!
黑袍魔修灰蒙蒙的眼底寒光乍现,一字咒语轰然炸响:“镇!”
此言既出,便如尘埃落定,展翼百丈的妖王残魂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,转瞬如泡影般坍缩,只剩下一颗拳头大小的青金宝石凌空燃烧,表面流转着妖异的纹路,仿佛一颗凝缩的正午骄阳,令人双目刺痛,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。
那魔修身形一闪,将纯青琉璃心卷入袖中,随后直接遁空出现在了天舟的阵眼内,宁乱离根本来不及反应,便被一掌击飞,砸进了墙壁内。
“拿去,”黑袍人拂袖道,“合阵吧。”
詹尹欣喜若狂地睁开双眼,抬起未断的那只手臂,凌空一握,虚虚扣住琉璃心,随后手臂青筋暴起,往身下阵眼使劲一按!
聚灵大阵倏然闭合,紫霞山顶起了狂风,秦淮河水轻轻摇晃,皇宫内寺的青钟无人自鸣,撞出悠远的回响,地心深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嗡鸣,却完全淹没在了大街小巷的鼎沸人声中,无人在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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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陵城今夜无眠,都在议论神鸟升天后降下的奇观,朱雀大街上已经跪满了前来祈愿的百姓,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,车马寸步难行,不得不额外增调金吾卫前来维持秩序。
天穹风平浪静,仿佛无事生。
“……哈哈哈哈哈哈哈!你是对的,你们是对的!”
詹尹疯似的狂笑起来,拿手使劲拍着膝盖,笑得浑身颤,好半晌才撑着地面起身,踉踉跄跄地奔出了天舟,一跃而起,指着墨色的天穹振声高呼:“哈哈哈哈哈!苍天已死!都看见了吗——苍天已死!”
这一呼含了一名金丹修士的澎湃灵力,声震百里,四象天舟乃至于金陵城内,人人都听见了那乍破天穹的呼喊,霎时间万众哗然。
“这就是你口中的天道之死?”朱英问道。
黑袍人也悄然飞至半空,安静地凝望着万里之上无法触及的高天,良久才答:“不错,看来此言非虚。”
他将感官共享了一部分给朱英,借着他的眼与耳,朱英得以洞若观火地一同见证此番逆天而为的狂行。
“他说‘你们’是对的,”朱英用陈述的语气道,“你不只一个人,还有同伙。”
“是。”黑袍人平静地回答。
“今夜过后,詹尹在同尘监再无立足之地,他只能加入你们。”
“不错。”
“他分明为正道,却与一群魔修同流合污,就不怕道心受损?难道天道已经死得连这也不管了?”
“并非,我们之中有合道,有破道,亦有魔道。”
朱英怀疑地问:“我从未听说正道与魔道还能和睦相处,你们到底是什么人?”
“不必相处,我等并非宗门,亦非教派,只是一群殊途同归的行路人,所求唯有一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