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陵城的轮廓在云端渐显,青灰色的城砖被午后的阳光镀上一层暖金,护城河像一条碧绿的绸带,绕着这座千年古城缓缓流淌。
叶青儿收住遁光,落在倪府门前那对镇宅石狮旁时,衣袂上还沾着未散的风尘。
守府的侍卫见是她,连忙拱手行礼:
“叶前辈,欢迎您亲至。您是来寻少主的吧?少主如今正在居所内修炼,不过算算时间,应该也快要出关了。”
叶青儿微微颔,脚步未停地穿过雕花门楼。
庭院里的桂树正值花期,细碎的金蕊落了满地,香气清甜得让人心头颤。
可她此刻满心都是通明剑阵的事,连呼吸都带着紧绷的力道,匆匆掠过抄手游廊时,廊下悬挂的风铃被带起的风拂得叮当作响,却没在她心上留下半点涟漪。
倪旭欣居住的倪府少主居所就在回廊尽头。
叶青儿刚走到月洞门前,便见一道青影从屋内掠出,带起的气流卷得门前那丛文竹簌簌作响。
“青儿!你怎么来了?”
倪旭欣脸上还带着闭关初醒的倦意,眼底却藏不住真切的欣喜,可这欣喜在触到叶青儿紧绷的侧脸时,又瞬间化作了担忧:
“你可算来了,我听下人说你……”
他话未说完,便被叶青儿抬起的手打断。她的指尖还带着握剑留下的薄茧,此刻正微微颤,显然是心绪极不平静:
“旭欣,倪叔叔在哪?我有要事找他。”
倪旭欣愣了愣。他与叶青儿相识两百多载,从当年的东石谷外初遇,到如今的道侣情深,却从未见她用这般语气说话——没有半分儿女情长,只有不容置疑的决绝,仿佛眼前的事比天还大。
他心中一凛,收了脸上的神色,正色道:
“父亲在白帝楼处理事务,我这就带你去。”
两人并肩穿过倪府后园,踏上通往城主府方向的街道。
“青儿,”
倪旭欣终究按捺不住,侧头看向她:
“杜道友的事,我已经听说了。你……”
“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。”
叶青儿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古神教的魔神蛊一日不除,就还会有第二个、第三个如同杜统领这般被迫牺牲之人。
旭欣,我们没时间沉溺在悲痛里。”
倪旭欣沉默了。他知道叶青儿的性子,看似温和,实则比谁都执拗。
他放缓脚步,轻轻叹了口气:
“爹他之前还在念叨,说你若是来了,定是为通明剑阵的事。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他又会说‘不是时候’,对吗?”
叶青儿猛地停下脚步,转身看向他,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:
“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候?等古神教把正道高层全换成他们的人?等救世军的将士们一个个死在自己人的背叛里?”
她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,让倪旭欣的心猛地一揪。他伸手想去握她的手,却被她避开了。
“我知道你和叔叔担心什么。”
叶青儿别过脸,望着远处白帝楼的飞檐,声音低了几分:
“可有些东西,比性命更重要——哪怕是我的命。杜统领他们用命换来的警醒,我们不能当耳旁风。”
倪旭欣看着她紧绷的背影,终究只是道:
“先见见爹再说吧。他老人家心思缜密,或许有别的考量。”
白帝楼是武陵城的地标,楼高九层,飞檐斗拱,气势恢宏。
两人登上顶层时,正见倪振东坐在临窗的紫檀木案后,手里捏着一卷账簿,眉头微蹙。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鬓角的银丝上,竟比去年又添了几分苍老。
“爹。”
倪旭欣轻声唤道。
倪振东抬起头,见是他们,原本凝重的脸色顿时化开,露出和蔼的笑容:
“哦?青儿居然回来了?快坐快坐,刚沏的茶,是当年你在倪府醉酒后,由杨管家给你泡的那种茶,是你最爱喝的。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亲自起身给叶青儿倒了杯茶,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