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阳把青石板路晒得暖融融的,两侧的枫树缀满艳红,风一吹,碎红便簌簌落下来,铺得满街都是。行人踩着“沙沙”响的落叶走过,肩头偶尔沾一片枫叶,又被风轻轻拂去。空气里飘着桂花香,混着落叶的清苦,连时光都似慢了几分。
薛君意今日着一身烟霞色襦裙,裙摆绣着几枝淡金桂蕊,针脚细密得瞧不出痕迹。外罩件月白纱衫,风一吹便轻轻晃,露出袖口绣的银线流云。间只簪支赤金点翠簪,缀着颗小珍珠,走动时细响悦耳。连绣鞋鞋头都绣了朵小菱花,每处细节都透着雅致心思。她提着裙摆,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落叶,往“醉墨轩”的方向走。
前几日,城南书坊的掌柜递来消息,说城西的几位写话本的先生邀她吃饭,说是“同好相聚,共论笔墨”。
起先她也只是惊讶,没有想到还能和同行一起吃个饭。
但是既来之则安之。
她想着多认识些同行也好,便应了下来。
醉墨轩的二楼临窗雅间里,已经坐了四个人。为的是写《江湖逍遥客》的赵文柳,他放下手中的茶盏,指尖在桌面轻轻敲着,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:“你们说这薛君意,不过是运气好罢了。那本《奇梦录》,写的都是些妖魔鬼怪,没半点新意,也配卖得那么好?”
坐在他对面的钱箬舟,手里捏着一方绣帕,掩着嘴轻笑:“赵先生说得是。我前日翻了几页,只觉得文笔粗浅,连个像样的典故都用不出来。也就是那些没读过多少书的闺阁小姐,才会把这种东西当个宝。”
“可不是嘛。”旁边的孙原放下酒杯,接过话头,“我听说她连京都的文人雅集都没参加过,怕是连基本的章法都不懂。这次邀她来,不过是看在书坊掌柜的面子上,不然我才懒得见她。”
角落里的李子煜没说话,只是端着茶盏,眼神有些闪烁。
他倒是觉得《奇梦录》里的情感写得细腻,只是碍着赵文柳几人的面子,不好反驳。
正说着,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。
薛君意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,站在门口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:“各位先生久等了,我来迟了。”
赵文柳几人先是一愣,随即脸上的不屑瞬间换成了热情的笑容。
赵文柳站起身,拱手笑道:“薛先生可算来了!快请坐,我们这刚点了菜,就等你呢。”
钱箬舟也连忙起身,拉着薛君意的手,亲热地说:“薛先生真人比传闻中还要雅致。我早就想跟你讨教讨教,你那《奇梦录》里的情感,怎么就能写得那么动人令人好奇呢?”
薛君意被她拉着坐下,心里有些疑惑。
方才在门口,她隐约听到里面有人说她的书不好,可此刻眼前的几人,却个个热情得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。
她压下心头的疑虑,笑着说:“钱姐姐过奖了,我不过是随手写写,哪里谈得上讨教。”
孙原也凑过来,给薛君意倒了杯酒:“薛先生太谦虚了。你的书能卖得那么好,肯定有过人之处。以后咱们都是同行,可要多亲近亲近,互相学习才是。”
李子煜也跟着点头,附和道:“是啊,薛小姐,以后有什么想法,咱们可以多交流。”
薛君意端起酒杯,礼貌地跟几人碰了碰:“多谢各位先生,大家抬爱,我初来乍到,以后还要靠各位多多指点。”
接下来的饭桌上,气氛格外热烈。赵文柳不停地给薛君意夹菜,说着各种奉承的话;钱箬舟拉着薛君意的手,聊起京都的风土人情,时不时还夸她的衣着雅致;孙原则跟她讨论写话本的技巧,嘴里全是“薛先生见解独到”“我自愧不如”之类的话。
薛君意一一应对着,心里却越来越不自在。
她总觉得这些人的热情有些刻意,尤其是赵文柳,方才在门口听到他说自己的书没新意,此刻却把《奇梦录》夸得天花乱坠,连里面的细节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,实在有些反常。
吃到一半,薛君意起身,笑着说:“各位先生慢用,我去趟茅房,很快就回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