军械库深处,油脂坊的火光映照在石壁上,摇曳不定。整齐排开的铁桶堆得像一堵小山,封蜡的气息与火油的辛烈味混在一起,令人胸腔闷。铁器摩擦声此起彼伏,远处还有士兵在磨戟,却无人靠近这一区域,仿佛本能地回避。
青懿晟与泰拉维恩并肩而行,脚步声在石砖间回荡。她俯身取下一只桶,指尖轻敲桶壁,出的回音略显沉闷,不同于正常油桶的清脆。她眼神一凝,短剑挑开封蜡,揭开盖口,浓烈的火油气扑面而来,然而在油层之下,隐隐漂浮着细微的灰点。
她伸指探了探,指腹捻起,那些灰屑在火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青绿。
“蜃毒灰。”,她低声。
泰拉维恩面色一变,猛地拔出长戟,目光扫过周围工匠与小吏,眼底燃起怒火,“敢在军械里动手脚!我这就抓”
“住手。”
青懿晟一声冷斥,伸手拦下。他的戟刃停在半空,离最近的油匠不过数步。工匠们被吓得面色苍白,纷纷跪地,额头沁出冷汗。
“你真以为是他们?”,她眸光冷厉,指尖在灰屑间一转,“剂量太轻,不足以致命,只会让弓弦打滑、箭矢失准。这不是杀局,是乱局。”
泰拉维恩眉头紧锁,戟刃缓缓垂下。他心底的火意仍在翻腾,却被青懿晟的冷静击退几分。他低声咬牙,“比暗杀更阴毒……只要战阵一乱,败局便成。”
青懿晟没有再言,只是蹲下身仔细查看桶身。桶底有一枚细小的戳印,半个“商”字斑驳,却清晰可辨。她伸手抹去尘灰,纹路显露出来,并非军府常用的龙纹印,而是某外来商会的戳记。
她的眼眸闪过一抹冷光,“货源不是城内。”
随即,她将封口重新合上,抬手示意工匠退下。那些工匠如蒙大赦,战战兢兢地退出坊间,唯恐沾染半分嫌疑。
泰拉维恩侧身看着她,眼神复杂。他从前总觉得这位青衣少女还只是乳臭未干的世家人物而已,锋芒未必真耐得住战事。然而此刻,她能在第一时间分辨毒灰剂量、揣摩幕后意图,还能强压他这个烈性之人不使误判,反倒让他心头生出一丝难言的敬意。
他低声道,“我尽量克制。”
青懿晟没有回应,只将手中布簿一翻,记下供货账本的条目与戳印。她的字迹冷硬如刀锋,写下的每一个商号都像是下一步狩猎的索敌。
“去查港口与行会。”,她淡声道,“这批油,不是从正途来的。”
风从坊门灌入,吹散火油与毒灰混杂的气息,带着寒意。石壁上的火光闪烁,映照着两人背影,一长一短,坚定无声,却已将暗线牢牢攥在手中。
东抄署的暗房中,火焰被扑灭的余烬尚在冒烟,木梁焦黑,墨香混合着烧焦的纸屑味,呛得人喉咙涩。墙角的水迹未干,地面上散落着一地墨辊与半焚的木版,空气中仍能感到一种诡异的紧张与压抑。
李凤熙半蹲下来,袖剑横在膝上,呼吸还带着烟火后的急促。她的眼神在昏暗中闪动,努力让自己专注,不去回想方才火光扑面的慌乱。李乘风则坐在轮椅上,目光冷沉,面色苍白,呼吸略显沉重。他仍旧带着伤,方才动用灵力强行引水压制火势时,旧创又被撕扯,但他没有流露分毫。
“清点残存的。”,他低声开口,语气冷得近乎残酷。
李凤熙点头,立即翻找案桌与柜格。被火焰灼过的纸卷卷曲黄,但仍能辨出几份商票。她拂去灰烬,指尖在纸面一顿,眼神陡然一紧,“哥,你看。”
她递到李乘风眼前。纸上留着一个蓝黑色的戳印,线条细密,纹饰却不是龙城本地的任何行会印记,而是某个海港商盟的专属纹章。李凤熙压低声音,“不是城里的货源。”
李乘风接过,眼中冷光一闪,“果然。”他没有再多言,将商票按入皮囊,一边用指尖抹过残余纸浆。浆料黏稠,散出明显的海藻腥味,与本城纸坊惯用的麻纤完全不同。“纸证坐实。”他缓缓吐出四个字,声音平稳到近乎无情。
房内寂静,只余烟气在梁间缭绕。李凤熙看着他的侧影,心头一震。那个她记忆里的李乘风似乎又回来了,总是温和、耐心。眼前的他,明明还带着未愈的伤,却冷静得近乎残酷,仿佛可以舍弃一切情绪,只为将证据握在手中。
“哥……你不打算追那放火的人吗?”,李凤熙低声问。
李乘风微抬眼,瞳色冷硬如冰,“凶手跑得掉,证据跑不掉。证据比凶手更要紧。”
短短一句,令李凤熙心头一颤。她猛地意识到,自己还停留在“护卫”的直觉里,总想着去阻拦、去追捕;而李乘风,已将自己放在博弈的棋手之位。
她吸了一口带着焦糊味的气息,抬手拭去眼角被烟熏出的泪意,心底第一次强烈地感到:自己必须跟上,不只是做“哥哥的护卫”,而是要学会与他并肩。
她咬牙,声音坚定,“那我再查角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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