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有回头,也不知道他说这番话是什么神情,但他很少听见沉喻用“求”这个字。昔日过往在脑中闪过一瞬,他点了头。回到驻扎营帐,案几上摆了沉喻的武器——玉钗和长剑。长刀破空,剑身铮鸣,沉喻被他一刀劈下了擂台,可他不服气,抹了抹脸又爬起准备再与他决战。“阿喻,我帮你。”他的妹妹,李琅竹,她每次都会在沈喻被打败的时候提出二打一,帮沉喻找回面子,他无奈,不输沉喻但他总要输给自家妹妹。不出兵时,他们三人总要混迹在校场,互相打赌互相输赢。“沉喻,你输了。”双手锁着木枷,沉喻斜靠在地,抬眼看向来人。“输了,不是很正常吗?对上你,我从来没赢过。”他声音沙哑,面上不见悲喜。“我警告过你,琅竹也警告过你,为什么你就是不听?”沉喻挪了挪位置,仰面对上他的目光,道:“为什么要听?我有自己的路,就算走成这样,那也是我自己的路。”“你后悔吗?”“后悔,又不后悔。”他摇了摇头,语气从容:“我知道你和琅竹心里对我有愧,这么多年总是借着还人情的名义照拂我,我很感激,真的。东卿,你和琅竹都是很好的人,你们真的不欠我。”李东卿坐在他身旁,静默。“我不知道回了水都,你会怎么样。”沉喻也不知道,他也不想知道:“有酒吗?”片刻后,他们一人一坛。沉喻沉默地碰了碰酒,沉默地仰头,李东卿也仰头饮酒,酒水溢出,滴到了手背上,他忽然有感而发:“当初你为什么不想和琅竹成亲?”听到这个问题,沉喻也是一愣,转而又放松,答:“你没问过你妹妹吗?”“问过啊,她说你不靠谱。”沉喻又是一愣,笑了一声:“那她没看错,我要是靠谱的人,也做不出离家两年的事。”盯着酒坛,他回忆起了年少:“当时年少不知事,做事也不过脑子,总觉得我们三人就这样好一辈子就可以了,没想过其他的什么都不想,什么都不操心,所以啊,家没了”他又笑了一声。“那会我失去了一切,现在,我也失去了一切,你说,是不是很巧?”他在笑,可李东卿笑不出来。“我会请”“别。”沉喻打断,他看向这个年少的朋友,认真道:“真的,别替我求情。那人已经盯上你了,别再冒险了。”“押你回去后,君上就要给我赐婚了。”“哈,果然盯上你了。”又是一阵沉默,他们又互相碰了酒。“东卿,把我的头带回去吧。”饮酒的动作一顿,李东卿睁大眼,转头看着他。“被腰斩还是五马分尸,都可以,可我不想死在水都,更不想死在那个人手里。”“你为什么不试试,你、你全推给那只狐狸”沉喻摇了摇头,坦然躺下,坦然反驳:“不了,累了没有小狐狸,我活不下去。如果你还念着最后一点情义,就帮兄弟最后一个忙吧。”一个时辰后,将军醉酒,罪人沉喻抢走钥匙,偷逃出营。什么负担都没有,沉喻头一回感到轻松。他大步走在星夜下,仰头尽情呼吸,如果还有酒,他甚至想放声高喊,将胸中郁闷悉数倾泻而出。攥着玉钗,他翻过了半个山头,找到了秋洄的埋葬之地。土是今天刚翻的,很新,很软,他跪在地上不消几刻便挖到了秋洄。她已经变成了一只脏脏的狐狸。沉喻把她抱在怀里,拂开她身上的土将她放在一旁,而后徒手开挖。双手挖土,费力又费时,他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,他的指上、指甲里全是泥,全是血,挖到后面他都快失去了手的知觉。还好,还是挖出来了,足够他和秋洄躺在一起了。抱上秋洄,他躺进了土坑里。仰面便是星夜,和小舟上的夜空一样美丽。他笑了笑,擦干净手,亲吻了秋洄,而后,玉钗正正插进了他自己的脖子。猛然睁眼,他听见身后传来笨拙的跑步声,回头,小小的身影正在放风筝。她放不起来,可她依然很高兴,学着别人的样子一跑一跳,假装放起了风筝。“义父,你帮我放。”她冲他跑来,红扑扑的脸上写满了期待。“好啊,你给我,我来把风筝放起来,放得高高的”拉着风筝绳,他往前跑,越跑越快,边跑边放线,很快,风筝上了天。“哇——义父你好厉害!”“是吧,我就说我能放起来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