忘川浑浊的血水开始漫过他的脚踝,轮回之井在翻腾的灰白雾气中若隐若现。卫昭的身影,连同那一点微弱的青芒,渐渐被那翻涌不息,吞噬一切的灰白雾气所吞没。空中是难得的一轮皎洁月亮,清辉洒落,在这片终年血色弥漫的土地上投下短暂的银霜。燕鹤青依旧静立在原地,血海在她身后聚拢又散开。月光将她孤绝的身影拉得极长。许久,许久。她缓缓抬起手,指尖,仿佛还残留着那点浅青魂光引燃莲灯时,传递而来的一丝微弱暖意。那暖意,与她万年来所接触的任何一种力量都不同。不是业火的暴戾,不是怨魂的阴寒,不是修罗城永恒的冰冷死寂。那是情。可当她摊开手掌,掌心空无一物,唯有无尽的冰冷。耳畔,是忘川方向传来的,永不止息的绝望呜咽。那点暖意,终究散尽了,徒留彻骨寒凉。她望着那被雾气吞噬的最后一点青芒,唇边浮起一丝极淡,极冷的笑意。情之一字,熏神染骨,误尽苍生。天上月色,清辉如刃。原来,又是一场痴妄。【作者有话说】“情之一字,熏神染骨,误尽苍生”,是李碧华《青蛇》中的句子。标注一下,只是引用,不是我原创。这本书时间线在上本书之前,所以小燕还没来得及遇上某只从神经病院跑出来的傻狗,不愿意信情。这篇如果看不懂可以去看前尘那几章。算是一丢丢联动吧。四季◎岁岁年年(纯发糖)◎春日。鹤鸣山间积雪化尽,新绿初绽。寨子里热闹非凡,小妖们撒欢打闹,满山遍野地跑。后山竹林里,卫昭一身素白常服,袖口挽起,站在一棵桃树下,仔细挑选着枝头最饱满的花苞。琼阿措坐在一块温润的青石上,单手托腮瞧着他,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卫道长,卫大人,卫公子,我鹤鸣山上数百棵桃树,每棵树枝头上数百朵桃花,您竟然一朵都看不上?这酒,还酿不酿了?”前两年卫昭也说要酿,结果不是嫌弃花瓣不够新鲜,就是嫌弃山泉不够清冽,要么就是嫌弃山寨小妖们找来的酒坛子不够古朴有韵味。琼阿措一度怀疑,这酒怕是要酿到下一个千年去。卫昭闻言,指尖微顿,转过身,面上波澜不惊,只淡淡道:“夫人稍安勿躁。酿酒如同修道,讲究的是时机,急不得。”“哦?”琼阿措跳下青石,几步蹦到他面前,仰着脸,故意凑得极近,“那你说说,这时机,到底是什么时候?是要等下一年,下一年的下一年,还是等下一年的下一年的下一年啊?”卫昭垂眸看她,眼底掠过一丝的笑意。他伸出手,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。“今年……定能喝上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毕竟,有夫人你辛辛苦苦捣鼓三个月,为我做出的新坛子。”……虽然丑得很别致。琼阿措顿时眉开眼笑,一把抱住他的胳膊:“说话算话!”卫昭耳根泛了红,任由她挂着,继续采撷花瓣,动作比方才轻柔了许多。蝉鸣聒噪,连山风都带着灼人的热气。琼阿措抱着一只在寒潭里镇过的西瓜,拉着卫昭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后。“嘘——”她回过头,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,眼睛亮晶晶地,透着狡黠的光,“别出声。快看快看,有情况!”树前的溪水边上,山寨里那只白兔妖小黑,扭扭捏捏地攥着衣角,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。她对面的,是一只化形得不太利索,头顶还顶着两只毛茸茸圆耳朵的虎妖阿壮。阿壮身形魁梧,此刻却手足无措,原本机警的脸上满是紧张,手里捏着一把刚采的,在烈日下有些蔫的野花。“小,小黑姑娘……这花……送,送给你……”阿壮的声音结结巴巴,压得很低。小黑的耳朵竖了起来,细声细气道:“谢,谢谢阿壮哥……”躲在树后的琼阿措看得激动不已,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卫昭,压低声音:“看见没有,他们终于,终于在一起了。不枉我一番苦心,担惊受怕,日夜操劳。”卫昭手里被琼阿措塞了一块冰镇西瓜,闻言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,咬了一口瓜。不错,好甜。明年多种些。前方突然传来小黑一声短促的惊呼:“呀!”两人循声望去,只见阿壮大概是太紧张,想学话本里的翩翩公子递花,结果用力过猛,那束可怜的小野花被他“啪”地一下,怼到了小黑的鼻子上。小黑捂着鼻子,眼泪汪汪。阿壮彻底慌了神,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,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,急得“嗷呜”了一声,头顶的圆耳朵都耷拉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