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时日,他看到了柳家两个公子围着他们母亲转那其乐融融的景象,听到小杜说要尽子女的义务照顾师父师母,也瞧见了阿阳对当初没有和父亲相认的自责与后悔,更因为长姐问的那句承欢膝下,让他在权衡之后,决定留下。“可是,这样你在国外的事业是不是全都得放弃了?”怀安问。“没关系。”惋惜是有的,谁走到事业有成盛名在望的地步都不容易,突然说不要了,的确得好一番琢磨,可是既然下了决心,也就豁然开朗了。怀安侧目看了看思卿,带着问询的目光,思卿不由分说地点头:“我已经说过,你来决定。”怀安便向承儿道:“你当真选择留下来?”“是。”承儿再次坚定回答。“好。”怀安把案上的书册递给他,郑重道,“此为孟家数代心血,你是孟家下一代继承人,这个决定权交到你手上,你若愿意学,就传承下去,一代一代教给孟家后人,若不愿意……就发出去,让所有人皆可学习。”承儿一愣,接过书册,觉得这书册实在太贵重。“另外还要交与你一物。”怀安又拿出一花雕木盒,展开来,是厚厚一沓纸笺,承儿朝里瞥了瞥,有心感慨一句怎么上一辈都有收藏书信的爱好。但听怀安开口:“当年我临走时留了一个后路,孟家瓷艺各项技术的生产链条全部细化分散,以前与我们合作的商家各自掌握了一点,他们拿了这一点技艺,按照规定,每年销售出的盈利都需要依据比例给孟家付相关的费用,当然,这么多年我是没有收过,这里面是那些商户签署的合作协议,交给你。”他把木盒也递过来:“你可以联系他们要那笔钱,我不知道能不能抵消你放弃国外工作室的损失,但权当一些慰藉吧,而且往后每年皆有进账,至少能保证你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也能衣食无忧。”承儿惊愕地看着那些协议,随手翻了一番,他一阵心惊,这笔钱收回来,那岂止是补偿工作室的损失,买上几十个工作室都够了。他像是突然得了一笔不义之财,竟然有些愧疚起来,想说谢谢说不出口,想心安理得的接受又不好意思。他与父母还是有些见外,客气地不像亲人。哦,本来也不是真正的亲人,何况,养育他最多的当属三叔,他似乎更应该冠以孟家继承人的名号,而不是怀安与思卿的孩子。他一手捧着盒子,一手拿着教材,又开始犹疑起来。想收这些钱,教材就绝对不能发,技艺得掌握在他手里才能卖钱,不但现在能卖,往后还能卖,只要手握着孟家瓷绘的名号,那“世德流芳”就能一直高高挂起,他以及他的后代都能衣食无忧。对了,提起“世德流芳”,母亲回来那天就让人把牌匾修复了,为何一直没挂上呢?很快,他开始发放通知,召集这些商户。大多数做起来的生意是代代相承的,这虽然不大公平,但也无可厚非,先人种树后人当然可以乘凉,有些当初签协议的商户本人已经不在了,他们的子女徒弟或者后代还在,接到通知,有的百感交集,但也有的开始犯嘀咕。“少东家一回来就找我们八成没好事,不是要钱就是收技术。”他们有认识的,先碰了面相互揣测与商议着。“我们欠着孟家的钱,要钱倒也应该给。”有人道。“话是这样说……”纵然应该给,但是要钱这回事儿,总是叫人不痛快,突然拿出一大笔钱来谁也不愿意,而不交钱,他们又担心技术被收,那就是没了饭碗。“要不我们装不知道,不去了吧?”不知谁喊了一声,“他总不能一个个上门来找我们吧?”这提议本是荒唐,可患得患失的商户们同时哑口无声,居然没人反对,其中有人蠢蠢欲动,颇有赞同的趋势,兴许这正是大家的心声,但没人敢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同意。一片窸窸窣窣的躁动。却忽听人群中有人拍案而起:“你们都是怎么了,商人以信为先,我们欠着人家的钱,难道不应该给吗?”“老李,我们不是不想给钱,就是不知道少东家什么性子,怕他往后刁难我们,要是这回轻易松口了,他趁火打劫往后变本加厉怎么办?”老李面露不悦,继续吼道:“孟先生为人我最清楚,他教出来的孩子,绝对不会是这种人。”“你凭什么这么笃定?”“就凭我李家以前给孟家做了几代的把桩头。”老李坚定道,他眼中浮现出昔年二少爷与四小姐半夜偷偷约他去帮忙烧瓷的场景,不由笑起来,“他们是商人,也是艺术家,若要他们放弃一样,我信他们愿意放弃荣华,去守护艺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