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同情大姑子为威远侯府牺牲半生、落得如此境遇,又深知侯府绝不能出和离的嫡女。
若大姑子当年真的和离,她的女儿将来议亲,定会被人拿“姑母和离”说事,坏了名声。
正因这份顾虑,她这些年才总想着劝大姑子在昭安府安身,可每次都被冷淡拒之门外。
苏氏压下心头的无奈,目光转向身后的昭安伯夫人,随口问道:“宗哥儿媳妇,我记得你年初便递了请封伯夫人诰命的折子,怎的今日见你朝服上还没缀诰命纹样?”
这话像一把锤子,狠狠砸在昭安伯夫人心上。
她脸色瞬间青一阵白一阵,只觉得周围看过来的目光都带着嘲讽。
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!
她出身小门小户,丈夫又是青楼女子所生的庶子,即便占着昭安伯正妻的名分,朝廷也以“出身不符规制”为由,把她的诰命折子驳了回来。
如今她空有“伯夫人”的称呼,却没有正经诰命,在一众有诰命在身的命妇面前,本就矮了半截,此刻被苏氏当众点破,更是难堪得指尖颤。
她强压着羞恼,敛衽躬身行了一礼,声音带着几分僵硬:“舅母误会了……朝廷把折子驳回来了,只说不合规制,也没给别的解释。”
话说得含糊,头却垂得更低,生怕别人看见她眼底的窘迫。
老夫人不愿再与苏氏纠缠,抬手轻轻摆了摆,语气淡漠得没半分波澜:“你的马车停在这儿,挡了后面的路,快些进去吧。我的事,与你们威远侯府无关。”
这话像一道无形的墙,将苏氏所有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。
她望着老夫人鬓边簌簌的白,又瞥见对方眼底深不见底的疏离,终是咬了咬唇,将剩下的劝说咽了回去,只低声留下一句:“长姐保重身子。”
说完,便再没多停留,带着几分讪然,转身快步上了马车,吩咐车夫驾车入内。
马车驶离时,老夫人却连目光都未动一下,只静静立在队伍末尾。
昭安伯夫人攥着帕子,心头憋着股想训斥老夫人不懂事的,放着威远侯府的门路不用,偏要耗在这儿排队,简直是自讨苦吃!
可眼瞅着前后都是各家命妇,衣香鬓影间尽是打量的目光,她只能把话死死咽回去,等回府再算账。
况且今日本就有求于老夫人,若是此刻惹她动气、在外头出了乱子,反倒得不偿失。
就这般,一行人在队伍里又站了近半个时辰。
排队的功夫,前后的女眷们渐渐聊开,话题竟都绕着今早京里的坊间传闻。
不知怎的,寻常百姓家女子的遭遇,忽然成了热议的话题,连她们这些深宅大院里的官宦女眷都有所耳闻。
“说起来真是唏嘘,不管是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,还是街头的平民百姓,女子的命竟也差不多,都是身不由己。”
“话是这么说,可咱们好歹吃穿不愁,还有个体面身份。那些平民女子才可怜,吃不饱穿不暖不说,还要被丈夫打骂,一辈子被困在柴米油盐里,哪有什么奔头可言?”
议论声断断续续飘进沈令婉耳中,她垂着眼帘,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角,眼底悄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。
而昭安伯夫人只觉得这话题新鲜有趣,见后面一位相熟的主事官女眷也在聊,立刻凑了过去搭话,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坊间的传言,全然没注意到身旁老夫人。
宫宴殿内早已摆开席面,女眷们按品阶分坐,方才排队时聊起的坊间传闻,竟还在席间蔓延。
有人仍当趣事闲谈,也有家世深厚的女眷皱着眉沉默。
这般寻常百姓的琐事突然传遍京城,又闹到宫宴上来,总觉得透着股不寻常的意味。
老夫人独自坐在角落的席位上,昭安伯夫人正忙着凑到相熟的命妇跟前寒暄交际,巴不得离这位不懂事的老夫人远些。
威远侯夫人苏氏几次隔着人群朝她递眼色,想邀她到侯府的席位同坐,都被她微微摇头拒绝。
老夫人望着殿内衣香鬓影、言笑晏晏的贵妇们,忽然生出一阵恍惚的感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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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般宫宴,于她而言只剩满心无趣。
儿时在威远侯府,她总盼着节庆宫宴,能和姐妹们一起看歌舞、尝点心,满心都是见世面的欢喜。
可如今历经半生磋磨,再看这些虚浮的热闹,只觉得索然无味。
正出神间,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,紧接着,一个小宫女捧着酒壶匆匆走过,不慎撞到了她的胳膊。“哗啦”一声,酒壶倾斜,琥珀色的酒液险些洒在她的朝服上。
“老夫人恕罪!奴婢不是故意的!”小宫女吓得脸色白,忙屈膝行礼告罪。
老夫人本就不在意这些琐事,见朝服并未沾湿,便抬手示意她起身,声音温和:“无妨,你且去忙吧。”
小宫女却没立刻走,反而抬眼对她飞快地笑了一下,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杯温热的酒,亲自递到她手中:“老夫人年岁大了,这宫宴殿内寒凉,多喝些暖身的酒才能撑住。”
说罢,她不等老夫人回应,便转身快步融入了往来的宫人之中。
指尖刚触到酒杯,老夫人便觉出不对,杯底似乎垫着什么薄薄的东西。
她心头一紧,不动声色地将酒杯凑近,借着宽大连袖的遮挡,指尖捻出一张卷成细条的纸条。展开的瞬间,上面寥寥数语如惊雷般砸在她心头,方才的云淡风轻瞬间褪去,眼底只剩难掩的惊愕。
她飞快扫完纸条上的内容,指尖微微颤,立刻将纸条揉成一团塞入口中,端起酒杯,就着温热的酒液一饮而尽。
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,压下了翻涌的心跳,也将那张纸条咽入腹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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