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后。
初冬,十月的京城,天空是澄澈高远的瓦蓝,风里带着干爽的凉意,卷过京城的长街与庭院。
落叶铺金,马蹄踏过,沙沙作响,顾野勒马停在了熟悉的府邸面前。
乌漆大门,石狮静默,一年光景仿佛只是弹指。
他身上崭新的玄色飞鱼服在秋阳下流泻着暗沉威严的光,腰间绣春刀柄冰冷,正是复职锦衣卫指挥使的显赫。
一年前风雪离京的孤绝,此刻尽数化作了衣锦还乡的煊赫与归心似箭的灼热。
顾府门大开,丁嬷嬷带着一众仆役早已激动地跪迎在门内,声音带着哽咽:“恭迎大人回府!”
顾野目光如电,瞬间扫过庭院深处。
回廊寂寂,正房的门扉紧闭,没有那个他魂牵梦萦、总会在第一时间迎出来的纤细身影。
空落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心脏,比孝陵卫的朔风更冷。
他大步流星跨入府中,玄色官靴踏在青石板上,声音在过于安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顾母已闻讯从正堂迎出,脸上是久别重逢的欣喜,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笑意。
“我儿!”
顾母上前,仔细端详着儿子被边关风霜磨砺得更加冷硬深邃的轮廓,眼中含泪,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!”
顾野按捺住心头的焦灼,恭敬行礼:“母亲可安好?”
礼毕后,他终是按捺不住,目光再次投向那紧闭的正房门:“昭昭她……是在歇息么?”
他下意识放轻了声音,唯恐惊扰了那个病弱的人儿。
顾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,带着点促狭,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臂:“昭昭的身子骨早好利索了。她在家闷不住,闲得慌,前阵子重操旧业,回‘盛昌镖局’挂旗押镖去啦!这会儿,估摸着正在镖局里呢。”
“盛昌镖局?”
顾野的眉头微拧,却又转眼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。
不愧是他日思夜想的苏师姐。
“娘!你就没拦着她么?无论如何,她也是顾家的媳妇……”
“哎哟,你这个臭小子!”
顾母打断他,嗔怪地瞪了一眼:“昭昭这丫头不一直就是这样的吗?你娘我可不想折了她!只要她高兴……”
顾母顿了顿,又问:“圣上那边怎么说?”
“这一年,儿子虽在孝陵督管陵卫,但圣上洪恩,准我暗中查访内务府与兵部里的内奸。”
顾野顿了顿,语气轻松平常:“一月前,我命柏川和浩然将搜集的罪证统统呈于了圣上,圣上英明,已经将那帮内奸一并处办。”
顾野握住母亲的手,一脸宽慰:“娘,我如今回来,官复原职,没辱没顾家的门楣,也没辜负爹的培育。”
顾母抹着眼泪,满眼欣慰:“好,好!你一定想见昭昭吧?快去吧!别在这儿杵着了,省得人家镖局都快下值了。”
顾野一时间,竟然有些哑口,只得轻笑了声:“娘,我……”
可他心中那份火烧火燎的思念,却容不得他否认。
他回京这一路,只有一个念头:想要见到苏昭昭。
“快去吧!”顾母再度催促,“谁能想到你比预计的时间要早几日回来呢?昭昭若是见到你,一定也会很高兴!”
顾野抿紧了唇瓣,没有再作声,只是躬身向母亲行了一礼,转身奔出了顾府。
他快翻身上了马,随手牵动缰绳,夹紧骏马马腹:“驾!”
马儿一声嘶鸣,便如离弦之箭,踏着满地金黄的落叶,直扑盛昌镖局。
直到盛昌镖局的朱色大门骤然出现在他眼前,那大门敞开着,门楣上悬着的黑底金字匾额,久违得让他一阵悸动。
那份江湖之气,那独属于他和苏昭昭的记忆,竟让他有些近乡情怯。
顾野勒马停在了大门侧边,没有立刻进去。
他悄无声息地倚在门框高大的阴影里,目光如鹰隼般投向宽阔的演武场中央。
秋阳斜照,将场中的人影拉得颀长。
场心,一个纤细却异常挺拔的身影正与一个魁梧彪型大汉对峙着。
那大汉手持一柄厚背鬼头刀,气势汹汹。
而那个纤细的身影,一身干练的靛青色的缁衣马裤,腰束腹红腰带,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。
墨色的长高束成简单的马尾,仅以一根素银簪固定,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