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风卷着碎雪掠过斡难河,将两岸的枯草压成金黄的浪。喀落吉多勒住青骓马的缰绳,望着远处地平线上渐次熄灭的狼烟——那是角拉骑兵撤退的信号。
“角拉退至海岸了?”他身后的巴图抹了把脸上的血污,声音沙哑,“他们烧了三个牧村,就这么走了?”
老萨满颤巍巍地翻开《长生天图》,指尖停在“坎”卦的位置:“坎为水,主险陷。角拉人困在海岸,进退不得,这是长生天的警示。”
喀落吉多望着河对岸的角拉残旗,忽然想起三日前那个雪夜——他带着三百轻骑绕到角拉后方,烧了他们的粮草营;而大乾边军的周放,则在正面用火箭点燃了角拉的攻城梯。两路人马前后夹击,角拉人终于撑不住了。
“传令下去。”喀落吉多摘下头盔,露出额角一道狰狞的刀疤,“将缴获的粮食分给难民,每户五斗;腾出半座毡帐给受伤的大乾士兵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身后沉默的部众,“但,角拉的狼头旗,必须插在毡帐顶上。”
“这是何意?”部落不懂的孩子问这大人们。
“让他们知道,草原的宽容,不是软弱。”
喀落吉多抽出腰间的弯刀,在雪地上划出一道血痕,“也让他们记住,若再犯境,这弯刀会割断他们的喉咙。”
斡难河畔的临时营地。
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阿依古丽攥着半块烤馕,踮脚往铜锅里瞧——锅里炖着羊肉,香气裹着白雾漫出来,将她的睫毛都染得湿漉漉的。
“阿娘,阿伯说今天有肉吃!”她转身扑进母亲怀里,小脸冻得通红,“阿伯还说,草原的星星比大乾的灯笼亮!”
母亲摸了摸她的头,目光落在不远处支起的粥棚上。那里,大乾的士兵正往陶碗里舀粥,动作生硬却尽力温柔。
有个络腮胡的士兵蹲在地上,给一个哭闹的小娃喂粥:“莫哭莫哭,吃饱了,阿娘就能带你去看雪兔子。”
“他们是好人吗?”阿依古丽仰起脸问。
母亲望着士兵臂弯里的“大乾”烙印,轻声道:“他们和我们一样,都是被战争逼到这里来的。”
远处传来马蹄声。喀落吉多骑着青骓马走来,玄色大氅上沾着未化的雪。他
停在粥棚前,跳下马,亲手将一碗热粥递给一个白苍苍的老妇人:“阿婆,趁热喝。”
老妇人颤抖着接过碗,眼泪砸在粥里:“好多年没喝过热粥了……当年我男人被角拉人抢了牛羊,我抱着小孙子逃到草原,也被赶了出来……”
喀落吉多蹲下身,替她擦去眼泪:“阿婆,草原的门永远为您敞开。”他指了指远处正在搭建的新毡帐,“等开春,我让人给您盖间暖窑,再送两只母羊。”
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光:“好……好……”
这时,巴图骑马赶来,脸上带着急色:“阿爸!大乾的商队来了,说要卖盐巴和茶叶!”
喀落吉多眉头一皱:“商队?他们怎会知道这里有难民?”
话音未落,三十辆大车已驶入营地。车帘掀开,露出几个穿绫罗绸缎的商人,为的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,操着一口流利的蒙古语:“各位草原上的英雄,小人是江南‘福来记’的掌柜,特来给各位送些南货。”
他打开一箱货物,取出一包雪白的盐巴:“这是长芦盐,比草原的粗盐更细更鲜;
这是武夷红茶,煮出来的茶汤红得像晚霞……”他又摸出一个锦盒,“这是大乾皇帝御赐的‘百子千孙’糕点,给各位阿婆尝尝鲜。”
人群中响起骚动。有孩子扑过去抓糕点,被母亲拽住:“脏!大乾人的东西,不能随便吃!”
喀落吉多望着商队身后若隐若现的角拉狼头旗,心头一沉。
他接过商人递来的茶盏,抿了一口,茶汤里果然浮着细碎的香料。
这是角拉人最爱的“迷迭香”,只有他们才会用这种香料腌制羊肉。
“福来记的掌柜,”喀落吉多放下茶盏,“你们怎会知道这里有难民?”
商人堆起笑:“小人有个远房表亲,在大乾边军当差。他说最近边境不太平,让我来草原卖些货物,顺便……”他压低声音,“打听些消息。”
“打听什么消息?”
商人眨了眨眼:“听说草原王收容了角拉难民,大乾边军也在附近……小人想着,若能搭上草原王的关系,日后做些南北贸易,岂不美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