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中人依旧眉目如画,可眼角那道细纹,却像刀刻般深。她想起几年前刚入宫时掌握大权时的心情。
可如今,交江山的成了阶下囚。
“娘娘,”李全跪在帘外,声音颤,“太上皇有旨……说请您移居长乐殿静养,无诏……不得出。”
萧蔷嗤笑一声,拔下金簪在妆台上划了一道。金簪尖在紫檀木上刮出刺耳的声响:“静养?他也敢囚我?”
她起身推开窗,寒风卷着雪沫扑进来。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——是太庙的晨钟。新帝登基的仪典,开始了。
“李全,”她忽然转身,“去把妆匣底层那支翡翠簪取来。”
李全哆嗦着捧出簪子。
簪头雕着九尾凤,凤眼镶着两粒血红的珊瑚珠——这是先父亲手为她戴上的。
萧蔷抚过凤簪,指尖停在珊瑚珠上:“告诉驸马,他今日囚我,明日这江山必乱。顾明华能清君侧,别人也能清他萧家的江山!”
她扬手将簪子掷出窗外。翡翠撞在汉白玉阶上,“啪”一声脆响,凤断裂,珊瑚珠滚进雪泥里。
太庙前的雪地里,萧玉跪得笔直。
玄色冕服上积了层薄雪,十二旒白玉珠在额前晃荡,冰得他眉心痛。
身后是黑压压的朝臣,顾明华捧着玉玺跪在最前,玄甲与白雪映得分明。
“儿臣萧玉,叩告列祖列宗——”少年的声音劈开寒风,“自今日起,亲裁国政,抚民安邦。若违此誓,天厌之!”
他接过玉玺的刹那,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鸦鸣。萧玉抬眼望去,长乐殿的飞檐在雪幕中若隐若现,像一只折翼的凤。
“父皇,”他轻声问身侧的萧承泽,“母后她……”
萧承泽替他拂去冕旒上的雪:“玉儿,帝王之路,注定孤寒。”
他望向长乐殿的方向,眼底闪过一丝痛楚,“你母后总说权力是刀,握紧了伤人,松手了伤己。可她忘了,最利的刀,是人心。”
登基大典后,萧玉独自走进长乐殿。
殿内熏香冷透,唯有窗边那盆绿萼梅开得正好。萧蔷背对他坐着,间只簪了支素银簪。
“母后。”萧玉跪下行礼。
萧蔷没回头,指尖摩挲着案上一卷字帖。
那是她当年教萧玉练的字。
书页间夹着片枯叶,叶脉上写满蝇头小楷,细看竟是江南盐税的。
“玉儿,”她忽然开口,“顾明华送你那块蟠龙玉佩,还在吗?”
萧玉解下玉佩捧上。
萧蔷接过玉佩,对着光看了看,忽然轻笑:“这玉的沁色,是假的。”
她指甲在龙纹上一刮,竟刮下层薄薄的金粉,“当年哀家命人仿造先帝的玉佩,特意掺了金粉,看着更亮些。”
她将玉佩丢回萧玉怀中:“顾明华忠心,可忠的究竟是玉,还是人?”
殿外风雪更急。萧玉攥紧玉佩,金粉沾了满手,像握着一把灼热的沙。
开春时,西阳城的海风裹着咸腥气。
顾明华站在城楼上,望着海平线上新起的船帆。
船头飘扬的“萧”字旗旁,多了面“顾”字副旗——这是新帝特赐的“镇海将军”旌节。
“将军!”亲兵呈上密函,“江南盐税案已结,李秋言流放琼州。皇上在御花园种了半亩土豆,说是要亲自试种‘地金疙瘩’。”
顾明华展开密函,末尾附了幅小画:少年天子执犁耕田,身后跟着穿粗布衣的太上皇,隐约可见长乐殿的飞檐。
他笑了笑,将密函凑近火把。
纸灰被海风卷起,飘向更北的草原。那里,阿古帕的毡帐前,新一茬土豆花正开得绚烂。
陆老爷子拄着藤杖,教小菊认星斗:“瞧见没?那颗最亮的叫紫微星,底下跟着的小星叫‘辅弼’——那是护着帝王将相的星。”
小菊仰头望着星空,忽然指着南方喊:“爷爷!那边有颗星掉下来了!”
流星划过夜幕,坠向帝京的方向。
长乐殿的窗边,萧蔷不甘的看着眼前薯皮沾着泥,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