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府书房,只点了一盏仙鹤衔芝铜灯,昏黄的光将父子二人的身影投在摆满古籍的书架上。
裴雪檐看着父亲递过来的三张诗稿,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解。
“父亲,这不是那位来自西北边庭的赫连朝露姑娘所作的诗词吗?”
“嗯,”裴玄韫端起手边的茶盏,轻轻吹了吹浮沫,“我儿以为,这三诗词如何?”
裴雪檐不假思索,语气带着由衷的赞叹:“天纵之才,惊才绝艳。”
他自然是知道这三诗的。
当诗词刚传入国子监时,立时引起了轰动,不少以才学自矜的学子都快疯了。
若非监规严厉、教习弹压,只怕当日就要冲出监门,跑去瞻仰那位赫连姑娘。
诗词自然是极好的,裴雪檐扪心自问,自己相差甚远,中间隔着难以逾越的天堑。
但他心中并非没有疑惑。
那《知否》写的是雨后海棠,辞藻婉约,情致缠绵。
可海棠盛放于春末,那位赫连姑娘自幼困于西北。
除了此次入京,理应从未见过海棠才对。
当然,写诗未必需要亲见。
或许她是看了某幅画,听了某个故事,又或者读了某本传奇。
心有所感,灵光乍现而作也未可知。
然而,那慨叹“可怜白生”的词,意境苍凉悲壮,感慨年华老去、壮志未酬。
这绝非一个十几岁、未曾经历太多风霜的边庭少女所能拥有的心境。
加之裴雪檐通晓官场,深知赫连朝露此次能入京参加科举,背后必有朝廷更深层的考量,故而心中早已有了猜测。
此刻他看向父亲,目光灼灼,“父亲,可是有人代笔?”
裴玄韫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,“正是。”
裴雪檐心中一凛,果然如此。
“不知是哪位隐世不出的诗文大家?竟肯将足以名垂青史的佳作拱手让人?”
在他想来,能写出这等锦绣文章者,必是学究天人、蜚声文坛之辈。
可他遍览群书,竟不知本朝何时出了这样一位诗词巨擘。
就在此时,却听父亲语气平淡地吐出了三个字:“六殿下。”
裴雪檐闻言愣了愣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“此事与六殿下有关?”
裴玄韫摇了摇头,放下茶盏,目光平静地看着儿子:
“你不是问诗词是谁作的么?是六殿下作的。”
什么?!
裴雪檐只觉得仿佛有一道九天惊雷直直劈入天灵盖,震得他神魂俱荡,耳中嗡嗡作响。
瞪圆了眼睛,嘴唇微张,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僵在原地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过了许久,这才重新张口:“父亲莫要玩笑,这能是六殿下所作?”
“是。”
“真是六殿下所作?”
老宰相神色淡然,“你便是问上八百遍,答案也是一样的。陛下金口玉言,难道还会骗人不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