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明白了么,我并无恶意,将你留在此地,乃是为你好。”
朱英冷笑一声:“使阴招禁锢住我神魂,竟还能美其名曰是为我好,阁下好厚的脸皮啊。”
那声音很轻,听不出是男是女,丝毫不为所动,淡漠道:“否则你要如何抉择,舍己命,还是他命?”
朱英冷冷回答:“我比较想要你的命。”
“勇气可嘉,”那人却半分也不恼,反而平静地夸赞了一句:“不过若不自量力,便是愚勇。”
朱英心底沉了沉,没再顶回去。逞口舌之快并无意义,她现今五感尽失,神魂被活生生从肉身上剥离开来,憋屈地受制于人,别说挣脱了,若非对方主动将她唤醒,她恐怕至今仍在昏迷中。
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妖王残魂上动手脚,并借机将她也一并困住,足以说明此人的修为远在朱英之上,甚至在同尘监所有人之上。以此等修为悄然入局,难道真能如他所言,只是为了找个最佳位置看戏吗?
“阁下视百万凡人性命如敝履,我又何德何能,值得你额外关照?”
“我已说过了,我认得你,或者说,你的剑。”那声音轻言细语道:“闾山朱氏,当真是许久不见,得有五百……还是六百年了吧?”
“没想到传闻中的天绝剑传人,竟然非虚,难得天绝剑道没有失传,叫你轻易折在此地,可惜。”
“所以你就把我关起来?”朱英没听过这种歪理:“若阁下当真心怀善意,就应放我自由,哪怕不施以援手,朱英亦当将此情铭记于心。”
“不妥。无论舍人还是舍己,都将损你道心,唯有别无选择时,方能问心无愧。”
朱英厉声质问:“眼睁睁看着他人死于非命而不作为,谈何问心无愧?阁下说得好听,到底是怜惜我性命,还是怕我坏了你的好事?”
那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,语气总算有了一丝起伏,疑惑道:“凭你,如何能坏我的好事?”
“阁下心中恐怕比我清楚。”朱英分毫不让地回敬:“所谓的前车之鉴,说到底也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,三千年已过,谁知今人不能匡正古人之错?你却笃定金陵城必毁无疑,难道不是早有阴谋?”
那人来了点兴致,反问道:“你当天谴是何物?”
朱英不知天高地厚地口出狂言:“子虚乌有之物。”
“呵呵,童言无忌。”
“不然呢?如果天道自有裁断,世上又为何会有诸多的不平事?”
那人轻笑一声:“天理昭昭,惩恶扬善,此乃凡人的痴心妄想,天道不分善恶,它只是一条线。”
“什么线?”
“框定众生的线。”
那声音愈虚无缥缈了,简直像是一道徘徊不休的叹息:“生于何地,死于何方,登至几尺,埋至几丈,都早已用命理休咎写定了。你我看似身如浮萍,其实也无一不是随波逐流,何曾有过一息自由?”
谁知道他嘤嘤嗡嗡的在说什么,朱英最烦这些有话不直说,还要拐弯抹角地让别人猜的人,比兴都用上了,又不是作诗,夹枪带棒地反驳:“命理写好了,就一定要遵守么?越了又能怎样?”
“越线者,将遭天谴。”那人回答,“必灭。”
胡扯,朱英心想,照这么说,她长到这么大,不按命理干的事早就已经罄竹难书,足够她死个千八百回了,可她不是还好端端地活着吗?
心中难免对此人存了几分不屑:“所以阁下特意把我唤醒,就是为了让我见识你口中的天谴?”
“不,恰恰相反,”那人云淡风轻道:“我希望你能陪我一同见证。”
“见证什么?”
“天道之死。”
尽管吐字之人一如既往的中气不足,朱英却从那短短四字里听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疯狂,心中轰然大震,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。
“……为何?”好半晌过去,她才艰难地问:“为何要我陪?”
那人沉默片刻,轻声道:“当年的两大仙门魁,自以为登峰造极,只将道心相左的对方视为死敌,殊不知无论破道还是合道,终究越不过举头三尺的那条天道……可笑。”
朱英愣了愣,似乎意识到了什么,难以置信地凝神,等着他的下文。
只听那人低叹一声,语调中有些冷清的悲凉:“天绝或无极,旧时如何风头无两,而今也已俱作泥沙,与江河同下矣,独留一个孤魂野鬼,一个懵懂幼童,何其怆然。今日之景,不邀你同赏,又还能邀谁呢?”
“无极宫?!”
朱英的猜测得到证实,震惊地脱口而出:“前辈,您是长留山无极宫的人?!”
可是无极宫不是早就灭门了吗?五百年前被一把火烧得精光,坟头树都能砍下来当顶梁柱了!
“……孤魂野鬼,岂敢称人。”
那人似乎被什么事情分了神,片刻后才道:“我与你门中先祖也算有些交情,不会伤你,待到时机成熟,自会放你自由,你且静候片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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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口中成熟的时机,怕不是人都死得差不多的时机,朱英怎能不急,匆忙求情道:“前辈,请您高抬贵手,晚辈此生从未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,唯独无能为力,会成我道心一劫!”
“那你便恨我吧。”那声音轻飘飘地落下,仿佛一片被流水卷走的枯叶,“能有人可恨,也算不错。”
“前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