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乱离无奈道:“喂,别盯着看了,你眼睛不疼吗?”
宋渡雪置若罔闻。
宁乱离是真不明白他,手指一勾,桌上茶盏隔空飞来,翘着二郎腿抿了一口:“你这娘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,雷劫都敢还手,哪轮得着你来操心?瞧,那就是最后一道,等它劈完——”
话音忽地一顿,宁乱离指尖轻叩,点着茶盏飞回原位,蹙眉走到窗边:“等会儿,那劫云为什么……泛着紫色?”掐了个诀闭目探查片刻,面色陡然一变:“亲娘,那怎么是道结婴雷?!”
宋渡雪瞳孔一颤,视线陡然落到她身上,朱菀紧张地追问:“什么是结婴雷?”
“就是轰击神魂,迫使灵气与魂魄相融,以结出离体元神的雷,是元婴雷劫的最后一重,”宁乱离目瞪口呆,简直以为自己的感知出了毛病:“苍天疯了吗?在金丹雷劫里降结婴雷?她连丹都没结完,上哪去结离体元神?”
“要是结不出来……”
“就会神魂俱灭,绝无侥幸逃脱的可能。”
宁乱离沉默片刻,面色凝重地回过头来,看向宋渡雪:“我现在觉得,你刚才的疯话也有几分道理了。”
宋渡雪眼睫轻颤,直勾勾地望着她,赤红的眼底掀起了万丈波涛。
“你瞪我也没用,我也是破道,只是雷劫劈得更狠一点而已,谁能料到她渡个金丹劫居然会出现结婴雷,你一个长在天上的大公子,听过这种事吗?”
言及此处,宁乱离话音一顿,眯起了眼睛:“被天道忌惮至此,天绝剑道,怕不是普通的大逆不道……如果那真的是一道结婴雷,就是天非要她死,她不能不死了。”
劫云向心聚拢成了一座倒悬的山岳,仿佛天穹倾覆,云中滚雷声一串接着一串,余音将朱英的耳膜撞得嗡嗡作响,时间久了,竟有些分不清天地上下的眩晕感,饶是她不知什么是结婴雷,也察觉出不对劲了。
最后一道炼丹雷,为何会让神识瑟瑟抖?
暗紫色的惊雷在云层中闪了闪,朱英灵感陡然一震,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——杀意!她感觉到了赤裸裸的杀意!
并非来自某一人或某一兽,而是来自头顶无边无际的天穹,劫云之中骤然迸出一阵令人悚然的杀意,仿佛在那遮天蔽日的云层后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,正森然凝视着她。
朱英脑中石破天惊地划过了一个念头:这道雷不是考验,是真心想置她于死地。
然而未再给她喘息的机会,紫霄巨雷倏然而至,仿佛一柄长矛横贯了天际,煌煌等天威如有实体,百里内灵气为之一滞,金陵城中无论修士凡人,皆屏住了呼吸,被那崩天裂地的雷光映得面无人色。
岂料那雷光笼罩下的人影猖狂至极,见此等天威仍不知躲避,反而化作一道炫目的流光冲天而起,刹那间人影与剑影好似合为一体,要把青天一剑洞穿。
“轰隆!!!”
暗色的雷光蛮横地穿透了皮肉与灵台,直抵神魂栖身处,脆弱的神魂寸寸焦裂,朱英瞳孔霎时涣散,如受万重油煎火炙之刑,坚忍如她,也瞬间被那剧痛摧毁了理智,出一声凄厉的惨叫。
可在与天道相抗的风口浪尖上,无人能听见,无人能相助。
朱英紧握着剑柄的五指脱了力,只能眼睁睁看着莫问自掌中滑脱,拼尽全力打出的一道天绝剑气与结婴雷劫相撞,如同螳臂当车,悄无声息地湮灭无踪,莫问也在狂暴的雷霆中剧烈震颤,几乎哆嗦出了重影,雷光顺着遍布剑身的裂痕噼啪炸响,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溃,碎成万千残刃。
生死一线间,强烈的求生欲摧动金丹奔涌出浩瀚灵气,连带着方才纳入的雷息也一并吐出,熟悉的气息勾动了朱英的神识,让她蓦然触及了以神识感受灵气的法门,登时豁然开朗,拼命攥紧了那一缕领悟,试图召来灵气修补神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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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灵气乃天地造化之力,神魂却充满了凡尘污垢,要以神魂捕捉灵气,就好像要站在地面伸手去捞天上流云一般。
苍天太远,凡胎太沉,所思所念,所爱所憎,俱是束手缚脚的负担,她好像听见劫雷在喃喃低语:“放下,全部放下……脱去凡胎……飞升成仙……”
天道降下的暗雷把识海掀得天翻地覆,肆无忌惮地摧毁一个又一个执念,可毁灭的雷暴过后,却会留下轻盈的空白,仿佛洗脱了自出生以来便被覆全身的淤泥,原本遥不可及的灵气也兀自缠绕上来,悄然抚平神魂的裂痕。
朱英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,神霄台,天绝剑,朱瀚,谷湛子,天心堂,无不可放下,无不可释然,皆转瞬即逝,被她一一丢在了身后,脚步则愈轻快,近乎飘飘欲仙。
她此生二十载,从来襟怀坦白,无愧于人,而今展平了细细回顾,亦不觉有憾,哪怕是亲朋好友,既然缘分已尽,不如就……
“朱英!”
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的呼喊,朱英顿住脚步,茫然地扭头望去,看见宋渡雪站在很远的地方,与无数被她抛弃的执念一起,和她相隔了一道横亘万里的天堑断崖。
他神情有些恼怒,又有些慌张,好像在问,你打算把我也丢下吗?
心尖仿佛被蜂尾针轻轻扎了一下,泛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痛,朱英眸光微动,嘴唇分了分,却始终没能吐出肯定的回答。
原来问心……其实也有愧。
以德报怨,何以报德?
怨亲平等,无有分别,爱我者何辜?我爱者何如?
大道无情,修道之人就一定要无情么?
顶着劫雷加身的剧痛,朱英默然凝视这道心中幻象良久,终于想起了她要走的是一条怎样的道,于是眼前浓雾渐消,心神落定,转回身来,轻轻摇了摇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