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独自饮酌,清丽绝伦的侧影在纷飞的桃花瓣中,美得如同一幅画卷,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与迷茫。
阳光穿过花隙,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明明灭灭,一如她此刻道心的起伏。
偶尔有巡逻弟子经过远处,看到桃花树下独饮的圣女身影,皆露出敬畏与惋惜之色,低声交谈。
“是圣女师姐……”
“师姐伤势似乎不轻,气息好生虚弱。”
“都是为了擒拿那淫贼,被合欢宗的妖女所伤……”
“师姐真是太辛苦了,伤重至此还不忘在此静思……”
“唉,但愿师姐早日康复……”
这些低语顺风传来些许,叶轻舞执杯的手微微一顿,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浅酌。只是那杯中之物,滋味似乎更涩了些。
她就这般静静地坐着,从日影西斜坐到月上中天。任由桃花落满肩头发梢,也浑然不觉。
直到月色清冷,寒露渐起。
她终于缓缓起身,衣裙上簌簌滑落无数花瓣。她最后看了一眼那轮清冷的明月,仿佛要望穿虚空,看到那一行人的踪迹。
她转身,缓步离去,背影在月华与花影中显得格外清寂决然。月光照在她离去的小径,空留满地落花,寂寂无声。
叶轻舞独自行走在迂曲的回廊间,足音轻微,几乎被夜风吞没。方才于古桃树下的独酌,并未真正消解她心中的滞涩,反让那缕疑思愈深。
她并未回归自己的寝殿,而是折向宫苑深处一处更为幽寂的角落——藏经阁偏殿的“静思轩”。
此处罕有人至,只陈设着几排古朴玉简,记录着百花宫历代先贤对宫规戒律的注疏与争辩。
莹白的玉简在烛光下泛着微光。
叶轻舞纤指拂过一枚枚冰凉的玉简,神识沉入其中。
她不再是那个只需恪守门规的圣女,而是一个带着沉重疑问的探寻者。
她刻意避开了那些一味强调“铁律无情、净罪以儆效尤”的为主流的记载,转而搜寻那些更为古早、甚至被视为“异端”的零星记述。
时光在寂静中流逝。
终于,在一枚边缘已有些许磨损的深青色玉简中,她的神识停留了下来。
这枚玉简的作者是数百年前一位道号“慧茗”的先辈长老,其在笔记中并未直接否定净罪之规,却以隐晦的笔触写道:
“……律法森严,乃维序之基,然天道有常,亦存变数。‘净罪’非目的,净心方为根。强毁之,恐非宗门之福,或损天道眷顾……”
言语含蓄,却如一道微光,刺入叶轻舞纷乱的心绪。所以,并非所有人都认为“失贞”便唯有“毁灭”一途?先辈亦曾虑及“天道变数”?
她又拿起另一枚残破的暗黄色玉简,其中记录的是一桩模糊的旧案。
大约千年前,有一名女弟子触犯宫规,本该被处以极刑,却最终被当时一位闭关的太上长老保下,罚其面壁思过百年,后来……玉简记载至此戛然而止,后续被人为抹去,只留下片语残言:“……终成护法,大劫中立不世之功……”
叶轻舞的心跳微微加速。
宫规并非铁板一块,历史中亦存在被遮掩的“例外”。
宗门如今铁腕执行净罪,是否……可能是在亲手扼杀一种未来的可能?
然而,这缕微光很快又被更沉重的现实压下。
她想起师尊花千凝那不容置疑的威严,想起清璇师姐那般冰冷坚定的执行者,想起整个宗门上下对“净罪”之规近乎盲从的敬畏。
自己这点基于零星古籍产生的疑虑,在庞大的宗门意志面前,显得如此微不足道,甚至……大逆不道。
“师姐?”轩外传来一声轻柔呼唤,带着些许怯意。
叶轻舞迅速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,神识从玉简中撤回,面色恢复平静,只是那苍白虚弱之态并未刻意掩饰。
她转身,见是平日里侍奉在她殿外的一名小师妹,名唤芷茵,此刻正捧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,站在门口,有些不安地看着她。
“芷茵?何事?”
“夜……夜寒露重,师姐您伤势未愈,师尊命我等需尽心照料。见您许久未归,我便寻了来……还请师姐保重仙体。”芷茵小声说着,捧着狐裘上前,动作轻柔地想为她披上。
叶轻舞并未拒绝,任由那带着暖意的柔软裘皮裹住微凉的肩头。目光掠过芷茵低垂的眼睫,忽然轻声问道:“芷茵,你入宫几年了?”
芷茵似乎没想到师姐会忽然问这个,愣了一下,才恭敬回道:“回师姐,已有十一年了。”
“十一年……你觉得宫规如何?”
芷茵身子微微一颤,头垂得更低,声音几不可闻:“宫……宫规如山,自是……极好的。维护宗门清誉,庇护我等弟子……”
叶轻舞看着她紧张的模样,心底无声叹息。看,这便是绝大多数弟子的想法,敬畏,顺从,从未想过质疑。
“那……你觉得凌蝶梦师妹,该受净罪之刑吗?”这个问题问出口,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探询。
芷茵猛地擡头,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恐惧,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,脸色瞬间煞白,慌忙道:“师姐!师妹不敢妄议!蝶梦师妹她……她触犯宫规,宫主与执法长老已有定论……自有其取死之道!”
话语急促,带着撇清关系的惊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