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为什么……你的魂魄缝隙不是已经被诸神神息弥合了吗?怎么会……难道是因为缺少梦神神息的加持?”“胡思乱想什么,跟梦神神息有何干系……游云归和天地大劫哪个也不是好应付的,就算扒层皮、甚至同归于尽,都是完全有可能的……我现在还能悠闲地躺在你怀里,跟你畅想婚后的生活,已经很美好了。”少煊安抚地摸了摸律玦的脸,让他不要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。“你早就知道了是吗?所以,你才那么着急将我们的婚礼提上日程,阿煊……”“嘘——”少煊突然从律玦怀中爬起,右手手指抵到他的唇瓣上,制止了他继续点名事实。“别拆穿我。”双目对视的瞬间,律玦便一切都明了了。他难以想象少煊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,将自己重伤难愈、随时可能陨灭的噩耗深埋在心底,对谁也不曾透露半分,又要处于喜丧的矛盾情绪中平衡自己的心态,在尊重、悼念自己逝去的挚友的同时,赶在自己陨落之前完成与他的那场早有约定的梦中婚礼。她总是那样坚强,即便只是伪装。她都已经做到如此地步,自己又怎么能让她心痛失望呢。“好……”律玦双手捧着少煊的脸,努力勾了勾嘴角。“我们去采买材料,添置新居,布置洞房,去完成所有你尚未实现愿望……阿煊,我们还有时间,你别走远……”少煊明白律玦,听他如是说,便知晓他已经能够理解自己的心意,便一头埋在他的颈窝间,律玦感受到她胸腔的震动,她在轻笑。律玦顺势将手搭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打着,像是安抚。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,少煊才闷闷地开口道:“跟我说说炽觞吧……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,他那么话痨,总该有些啰嗦的遗言吧——我想,我现在已经能够面对他的死亡了。”律玦滚了滚喉咙,才轻声道:“炽觞弥留之际,我为他绘了一场梦。”少煊闭着眼睛听律玦继续讲,没有开口打断。“我在他的梦里,见到了你的脸。”律玦顿了顿,见少煊没有任何反应,又继续道:“阿煊,你还记得吗?当年栀清反抗花楼的命令,执意等待炽觞遵守承诺回来赎她,免不了顿顿毒打,又不幸染了病……炽觞说,他回来的时候栀清只是身体虚弱,被花楼的嬷嬷软禁在花楼内,差点扔去了乱石岗,但实际上——她已经死过一次了,对吗?”那年少煊神处理事情,途径中都花楼,听说了栀清的事情,觉得她实在太过可怜,少煊便少煊拜托梦神用自己的一丝神魄为她续命。由此,当她的呼吸微不可闻、让花楼的人以为她已经断了气、险些将她扔去乱石岗时,是少煊的一丝神魄支撑了她的存活。而病痛的摧残也让栀清的容颜惨不忍睹,少煊便一同将自己的脸借给了她,她的容貌也因此发生了些变化,猛然一看确实与少煊十分相似。然而后来少煊在一场战役中身负重伤,花神卉容为了给她疗伤,便让梦神唤回了她散落在各个角落的神魄,栀清也因了没有神力的维持很快离世,仅剩炽觞独自一人日日思念亡妻,甚至想逆天而行,再次与自己的爱人重逢。抱着这样对爱人的渴盼,身为凡人的炽觞至死也无法释怀,以至于在灵魂摆渡时与忧水大闹一场,从此鬼君威名四起,可众人不能知晓的,是他可怖皮囊下一颗柔软的心。后来,鬼君找上愿渺宫,想请梦神为自己绘梦而被拒之门外,正是因为梦神从炽觞的意识里看到了少煊的脸,便知晓少煊已为他的爱人延长了些怜悯的时日。他突然明白,即便有一段可以延长的生命让炽觞和他的爱人圆满,但人的欲望是无法满足的。——梦只是梦,每场梦,美化着停留的记忆,也映射出各自的内心。人生也是,人的执念也是。以前以为永远可以为错过的情感或不可挽回的遗憾停驻流逝的时间,甚至自欺欺人地活在过去不愿清醒,是最忠诚的怀念和祭奠。然而,无论如何,它终究逃不过被流年无情碾过,最终幻化成泡影,无声无息。因此,梦神只是整日端坐于愿渺宫内,无论炽觞如何哀求,都避而不见。但少煊那一眼却没有认出炽觞,也全然不知晓他心中的执念与自己何干。她当初不过是借了容貌和神魄给栀清,毕竟这只不过是她所作诸多善事中不值一提的其中一件罢了。直到律玦亲口揭开这段故事的联系,她才明白为什么炽觞对自己总有着超乎寻常的依赖与照顾,那并非志趣相投的酒桌情谊,也绝不是男女情爱中最朦胧或热烈的一种,更不仅限于千百年孤独痛苦时光中的彼此支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