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他不曾模糊过少煊与栀清的角色,起初是刚知情时的感激,后来则是纯粹的欣赏。他不愿意戳破他凡人时二者存在的联系,只是不希望少煊误会自己对她的情感掺杂不必要的其他因素,他清醒地理解少煊的个性与选择,无需任何蹩脚或繁复的理由,便愿意始终站在她这一边。那是岁月与情感积累已久的绝对信任与完全默契,至死不渝。“我本想让他在濒死之际重见爱人,但他拒绝了。”律玦顿了顿,又自责道:“也怪我,他当初为了救我,用自己的性命替我祛毒,如此定是让他的能力大大削减,才没能抗住天地大劫的攻击……”“我想他早就想清楚了,从他决定舍命救你起,他便接受了自己的死亡……”少煊第一次知晓他们之间关于生命的交易,眼神中不免惊诧,她颤抖着睫毛,脑海里全是曾与炽觞嬉闹或并肩的场景,眼泪终于夺眶而出。“他大概是觉得,自己活着的意义已然被颠覆了吧——他的存在是因为对栀清的执念,但他居然对盛十鸢动了心思,如此便愧对死去的栀清,也辜负了对他心存爱意的盛十鸢……加之,他不想让我耗费大量神力救你,如果非要放弃一个人的性命挽回你生的希望,那么他宁愿是自认为无法饶恕的自己。”炽觞没有亲人,少煊和律玦替他设了灵位,湛瑛带着封阳镖局的人,依照常人的规矩为他隆重地办了场丧事,守灵七日。至于众小鬼也随着他的死亡而魂飞魄散,忧水按照约定摆渡了他们的灵魂,只是再也没能见到炽觞的脸,不由深深叹息,只觉可惜。七日来,炽觞的灵堂只有少煊、律玦和湛瑛所带来的封阳镖局的人轮流守着,请贴上的其他人在仪式当天也基本出席,此外再无他人惦念。直到最后一日,盛家的轿子在大门口落了地,湛瑛警惕地喊封阳镖局的兄弟们来守卫,律玦和少煊听到动静来跑了出来,却见轿里露脸之人,竟是盛十鸢。“十鸢姑娘……”少煊一时失言,律玦便接过话来道:“炽觞的灵堂在这边,请随我来吧。”盛十鸢微微欠身表示感谢,摆了摆手驱散了跟随的仆人,便径直随律玦而去。她现在还穿着素白的丧服,不着脂粉、未佩首饰,不知是为去世不久的盛钧儒,还是为灰飞烟灭的炽觞,或是二者皆有。律玦仅作引路人,知趣地退到外边留盛十鸢独自一人,同炽觞的亡魂说些知心话。面对着炽觞的灵位,盛十鸢瞬时红了眼睛,她没有像当初面对弟弟的尸体那般失态,但生离死别的悲伤仍然令她不堪一击。她跌跪在蒲团上,为炽觞上了几炷香,颤抖着手指插在了香炉中,又忍不住伸手抚上了牌位上的名字,仿佛在触碰他的脸颊一般,冰冷无比。盛十鸢为少煊和律玦准备了新婚贺礼,但因着丧期未过并没有留下庆祝。临走时,少煊等人为盛十鸢送行,待少煊说完了话,律玦才上前一步将怀中之物交给盛十鸢。“盛小姐,这是炽觞临终前的嘱托。”律玦将炽觞当时塞给自己的精致首饰盒递给盛十鸢,一字一句道:“他托我向盛小姐带句话——别耽误了好姑娘。”盛十鸢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只首饰盒,当时便是她亲手交给盛钧儒,让他转交给炽觞,而今两个对她很重要的男人都已然相继离世。她左手捧着那只盒子,右手的拇指拨弄了几下都落了空,好不容易才打开了它的盖子,里面安安稳稳地躺着一对漂亮的耳坠子,正是她为炽觞精心挑选的那对。只是晃神间,一颗晶莹的泪珠掉在了那对闪闪发光的坠子上,一颗、又一颗。“不好意思。”盛十鸢慌乱地用手帕拭了拭眼角,掩着面微微欠身便向着轿中而去。“再会。”起轿后,众人目送着盛家的车队远去,唯有盛十鸢在周遭的嘈杂中,陷入了无声的哭泣与哀痛。夜色朦胧,星光熠熠。鹤梦潭内红烛高照,灯火通明,大片的荔枝树梢上挂满来宾的祝愿。房梁挂朱缎,窗户绣双喜,一对佳人今夜就要在此喜结良缘。少煊身着那袭由程姨亲手缝纫的嫁衣,坐在房间内的梳妆镜前,湛瑛和芃野一左一右笑眯眯地打量着新娘子,望着她那精致而华美的绯色婚服,恰到好处地勾着她玲珑曼妙的身姿,红唇皓齿、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动人的妩媚,又少见少女心绪的羞赧,满是惊叹与艳羡。庭院里是身着朱红色直坠婚服的新郎律玦,他腰间束以金色蛛丝花纹,墨色长发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高高束起,颇显意气风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