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,那……”“送回我这儿可以的,只是需要等我回来。”云儿来意已经说得明白,思卿不必多问,也不需要周旋,她略略估计了一下时间,道,“我尽量赶在你生之前回来,若是赶不及,你就……哎,就交给王先生帮忙照看一下吧。”云儿没想到她如此痛快就答应了,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,她咬咬牙,表忠心一般地站直身子,郑重道:“那这段时间小姐留在您这儿吧,我也留在这里,我不回李家了,就在这里照顾她,直到您回来。”“李家同意吗?”“不同意我也要如此,小姐不能再回李家,万一又挨了打,可要我怎么办?”“行。”思卿点点头,“你自己也小心一些,莫被她误伤了胎儿。”她把钥匙交给她,没工夫多说,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要走,那云儿想起什么,又问:“您刚刚提及王先生的时候叹了气,是不是不太想让我去麻烦他?”思卿顿了一下,她是不太想去麻烦王湖方,但不是因为此事,很多事情她都不想麻烦他。那好意她给不了回报,最佳的办法是敬而远之,但放眼整个上海,也就只有他能够放心交托,亦是无可奈何。云儿见她沉默,自觉更加印证了猜测,她不多说,怕她会担心,只道:“好,我知道了,您放心去。”思卿没走,又问了一句:“李家待你如何?”“李哥是真心对我的,公婆对我其实也还不错,他们只是把小姐当外人。”“对你不错就行了。”思卿转身离去。这些年身边来来往往许多人,最后又各自离散,乱世之中人命太弱小,所相遇过的人,但凡有一个告诉她,日子过得还不错,都足以让她振奋。那大洋彼岸是陌生的世界。却成了有些人长留之地。孟庭安见到远道而来的家人时,被一抹余晖刺痛了双眼,起伏的心久久不能平静。他的身边站着一位中国女学生,胳膊底下夹着个文件夹,和他说着话,并有条不紊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,见他有客人前来,止了话语,把手中文件放好,再确认地问了一遍:“孟教授,您决定了吗,我就替您把辞呈交过去了?”孟庭安看着来人,久违的面容,还有个从未见过的小家伙。他忽对那学生道:“先不交了,我再想一想。”那学生欣然一笑:“太好了。”又狐疑地看了看思卿与承儿,夹好文件离开了办公室。思卿坐在椅上,面前是一张大大的办公桌,上面几份文件收拾得整整齐齐,桌边的柜子没有上锁,半开着,里面是空的。她想起刚刚学生问的话,道:“三哥你要走吗?”“我……”庭安迟疑了一下,“有另一所学校请我,原本是想过去的,不过刚刚深思熟虑一番,这儿已经呆了那么久,我又懒得折腾了。”“真的吗?”“这还有假,当然是真的。”他低头笑了笑。当然是假的,故国再无来信,他心中难安。那翁绒绒不写信了,其他人呢,为何半点消息都不给他?他无法再忍受这样未知的慌乱,在一个冲动之下,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:他要回去,不管将要面对什么,他都要回去。可是这股冲动在见到这风尘仆仆的二人时,就被掩灭了。他与思卿是有着相同血脉的亲人,有些话不用细问,他又怎会猜不到?诸如,她是如何知道他没死,如何寻到这里来的?不必问,要么是翁绒绒告诉她的,要么是程逸珩。诸如,她为何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前来,二哥呢?若没出事,他们夫妻定是不会分开的,那么二哥或许不在了,或许因为什么事情离开了。而看她面容虽疲惫,却没有黯然,这说明二哥还活着,那就可能是离开了。为什么离开,一定有身不由己的理由,能让二哥身不由己的,无外乎孟家荣辱,亲人安危。亲人安危……这大概就是思卿来找他的原因吧。他把那一份辞呈在手中缓缓撕掉,丢入废纸篓中,从见到他们的那一刻,他知道,自己还是不能回去。也许命该如此,上天注定他这一生没机会再归故里。把纸屑全部丢弃完,他回头,一个一个地问。“二哥去哪儿了?”“被伯查德抓到新安县界。”他一语问出关键,思卿知道对他隐瞒也没用。“这么多年了,还是不肯放过孟家?”“没事,二哥一定会回来的。”思卿道。“嗯,会的。”他轻笑,“等回来了,你告诉我。”“好,我给你写信。”思卿也笑。